自從進到大醫院看診，就開始了我的卡住人生，每次門診都得花2,3個小時。為什麼這麼費時呢？除了對新環境陌生，無法掌握之外，主要是生重病這件大事，讓生活中的其餘部分都成了細枝末節，星期一下午2診61號，這一天只有這件事最重要，所以三點就到了醫院，反正在家裡也是等，然後看診結束大約六點，以此類推，等待成了常態。
開刀日那天，我在恢復室醒來，身體軟綿綿的，四肢無法驅使，其餘感官卻因此更加敏銳，我知道自己剛經歷一場劫難，但至少活回來了，接下來只需要思考如何繼續活下去。
身邊護理師輕輕呼喚我的名字，要將我從放任自己神遊的狀態喚回現實，我不想，我希望自己可以待在夢裡，因為醒過來以後要面對的生活有一陣子艱難。但是護理師們不讓這種情況繼續，終究把我喚醒送回病房。
術後病人回到病房對護理師是件大事，即使已經身經百戰訓練有素，仍能感覺她們的些微緊張，不斷著耳提面命叮嚀。
躺回自己的病床，只覺得冷，無邊無境的冷，我請看護幫我穿襪子。
我居然需要一雙襪子？我是怕熱甚於怕冷的體質，熱天很少穿襪子，最常用來解釋穿襪子的理由是為了禮貌，這次會在整理住院行李時放進幾雙襪子，也是拗不過好友的叮嚀。就從穿上襪子開始，此身已然成了另一個自己。
晚班的護理師量過血壓、脈博、體溫之後，準備告訴我術後護理，她希望看護在場一起聆聽，我說看護應該在走道講電話，她出病房張望了一下，沒看見正在講電話的人，於是放棄了，臉色凝重地正視著我。
這位有點年紀的護理師，不像其他年輕護理師對著我阿伯,阿伯地叫，她總是稱呼我「王先生」。那望著我的表情讓我聯想起，日劇中初次見面的兩人，正準備交換名片或自我介紹。「初次見面，但不必多多指教」，我心頭居然冒出這樣的想法。護理師說「不要哭,不要難過，哭只會讓自己傷口更痛。」這開場白十分奇特，她怎麼就覺得我會哭呢？一定是看了我的資料，加上她的護理經驗，遇到了沒有親人在旁照顧的孤獨老人。其實我沒有情緒，不只不會想哭，連悲傷、低落的感覺都沒有，我是麻木不仁嗎？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是夢境，雖然偶爾也會在夢中流淚，但大部分的夢是醒來才覺得悲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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