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憐

　　知道了真相的我，每次再看見小翼，都要艱難地忍住想要緊抱住她的衝動。我想帶著小翼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她的地方，平靜地生活。

　　但是現實中我只能等待，等待小翼自己向我求救，否則我再插手對小翼而言也是一種傷害。

　　終於，小翼向我發出求救的訊號。她在臨下班前打我手機。

　　『森，下班後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我明白小翼一定是忍耐到頂點，實在受不了了，才會找我稍微吐露苦水，她對愛情是如此執著，她深深地相信她愛的人不會忍心傷害她，但事實上，傷她最深的就是她最愛的人啊！

　　下了班之後，我陪小翼走到大安森林公園，一路上，小翼一直沉默著。我知道她是在蘊釀情緒，然後再思考該如何婉轉地告訴我她的心情。

　　『小翼，你想要喝飲料嗎？』

　　『不。森，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小翼主動地拉住我的衣袖，我心一軟，便牽著小翼的手慢慢走進大安森林公園。我們在公園裡繞著，好一陣子，小翼才開口。

　　『鎧…鎧他這幾天一直提說他要去大陸工作的事，他明知道我不想聽，卻一再提起，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已經刻意避開他，每天提早上班、加班到很晚才回去，他問也不問一聲，整晚只是打電動，看到我也不跟我說話，一開口就是他要去大陸工作的事。還故意問我聽到了沒？他一再這樣，對我而言是種精神折磨。

我知道他媽媽討厭我，他家人都不喜歡我，一直要他跟我分手，他自己也不爭氣，被詐騙公司騙了十萬元，他薪水又低，他根本還不起那筆錢。

他跟我說，他想去大陸工作是因為薪水可以加倍，又可以累積經驗，但其實我跟他上司談過，他上司根本不需要他過去，是他極力去爭取那個機會。他想賺錢是假的，他其實是想逃避夾在家人與我之間的壓力。

我對他說，我的稿費跟版稅可以拿去幫他還債，他又說不要用我的錢，說用女人錢很丟臉，那又有什麼呢？緩一時之急，何必跟我計較那些。我知道他怕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可是只要還了債，他就不必非得要到大陸去呀！

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是不是我給他太多壓力？他一定要逃離我身邊嗎？』

『小翼，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是他有問題，是他懦弱不敢面對壓力，跟他分手吧！』

我雙手抓住小翼的肩，感覺到她是如此嬌小瘦弱，為什麼要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大的壓力？我的怒意又高漲起來。

『他根本不算是個男人，他沒有擔當，他根本不是真心愛你的，他如果真的愛你，他就該拿出勇氣來承擔所有壓力，而不讓你去面對壓力跟後果。你再跟他繼續下去，只會傷得更深、更痛！』

小翼惶恐地看著我，無措地眨著大眼睛，嘴裡低低說道：

『我不知道，我不想失去他，我不要……。』

我把心一橫，將一直放在背包中的文件拿出來，塞在小翼手中，我對她說：

『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你經常會暫時喪失記憶嗎？會造成你這樣子的原因就在這些文件裡，你回去好好看看，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問我。還有，我知道你沒有五歲某段時期的記憶，如果你想知道原因，看完這些文件我就告訴你。』

小翼睜大雙目，眼睛裡充滿問號，我看得出她心中的疑問，便主動回答她。

『你不必知道我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你只需要看文件，然後問自己，想不想知道你五歲時發生什麼事？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小翼低下頭，沉默不語，我將她拉進我懷裡。此時此刻，對於小除了憐愛還是憐愛，這世上還有很多值得我去同情可憐的人事物，可是，能夠讓我又憐又愛的只有小翼。我愛她，這份愛中已經包含了我這輩子能夠給予的最多的憐惜。

小翼，我已不能夠再去憐惜生命中其他人了，因為我的感情都給了你。

小翼

我愛你

8/27/1998

標題：事實

　　這三個星期猶如三個年頭，我等著小翼來向我要答案。每天都在公司晃來晃去，但小翼總像是刻意躲著我似的，遠遠看到我就繞道而行；就算不小心真要擦身而過，她也彷彿不認識我般，完全不看我、不跟我打招呼，跟過去的小翼相去甚遠。

　　我心裡知道小翼的心中一定非常慌亂，她也只能靠著壓抑自己的無助來撐過這些時間。我不能逼她，一切都要等她自己覺悟了有心理準備了才能開啟事實的真相。

　　可是小翼一天比一天憔悴、一日比一日蒼白，同事們都說她上班時常常想事想到出神，交給她的企劃書也寫的亂七八糟，被上司責罵了幾次。這些都讓我心疼，我想小翼將自己逼到極限了。

　　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小翼在下午到倉庫包雜誌時，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幸好我及時抱住小翼，她不不致於撞倒書推而受傷。

　　同事叫了救護車，我跟著上到救護車，一路跟到醫院。經過醫生診斷，小翼只是貧血加上體力透支，打一瓶點滴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我向公司請了假之後，就在醫院陪著小翼。看小翼熟睡著，我去買了三明治跟牛奶，打算小翼醒來給她補充體力。

　　小翼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迷迷糊糊地叫我「鎧」，我想她是夢到她最愛的鎧了。我默默地將三明治跟牛奶遞給她，也許真的是餓了，小翼也沒有拒絕，在病床上接受我的善意，將我買的食物吃光。

　　我叫了輛計程車送小翼回去，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也許只有沉默，才是化解我跟她之間的尷尬的最好方法。

　　送她上樓之前，我沉不氣開口問小翼：

　　『你真的都不想知道你五歲時發生什麼事嗎？』

　　『我…我不知道！我看過你給我的文件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是那文件上說的人格分裂，雖然我的症狀跟文件上描述的很像，可是…可是我不確定。森，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麼讓我告訴你，到底發生什麼事？』

　　小翼像是觸電一樣跳了起來，雙手捂住耳朵，大叫道：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知道發生什麼事！我不要聽……。』

　　我伸出雙手去扳開小翼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地說：

　　『你五歲時被鄰居六名少年集體性虐待，從此產生了第二個人格，她的名字叫安祖。這件事就是你另一個人格安祖告訴我的。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小翼停止叫喊，張大口說不出話來，像要昏倒似地面色死白，身體不能自主地顫抖。她的眼淚流了下來，不可置信地低語。

　　『不是，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你說謊！這不是事實！』

　　『這就是事實！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這種謊言來傷害你？這些都是安祖告訴我的，安祖就是你的第二個人格。你不是常常會暫時喪失記憶嗎？當你再有記憶時會穿著曝露的衣服和濃妝艷抹，這些都是安祖出現的證據。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呀！』

　　小翼的神情顯露出矛盾，她開始思索過去的記憶，一會兒，她圓睜雙眼，眼神說出她明白我講的話不是騙她的。

　　她崩潰了，長期的壓抑都潰堤了。她嗚咽地哭了起來，然後倒在我懷裡大聲哭著，雙手不停地搥打我的胸膛。

這些我都挺得住，我瞭解那種長期以來的壓抑與執著都不再是真理的感覺，小翼被自己背叛了，她的另一個人格就是她最討厭害怕的類型，偏偏，這人格就住在她身體裡，還使用她的身體恣意取樂。

我緊抱住小翼，讓她盡情發洩痛哭，我心疼地輕拍她的背，不停地輕吻她的額頭與頭髮。

就在此時，鎧步下樓梯，看見了我跟小翼。他竟然面無表情地轉頭就走，我怒火攻心，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單手按在鎧肩上，將他板為面對我。

『你沒看見小翼在哭嗎？你竟然連個關心的問候都沒有，你還是人嗎你？』

鎧推開我的手，冷冷地說：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很不好意思，打擾到兩位恩愛了，是嗎？』

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拳就朝鎧的臉上揮去。他沒閃開，我的右拳擊中他的左臉，待我要再揮出第二拳時，小翼的尖叫響在空中。

『不要打他！』

瞬間小翼就擋在鎧與我之間，張開雙手護住鎧，開口求我：

『森，我求你，你走吧！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我放下拳頭，頹喪地轉身離開。

我愛著小翼，是事實。

小翼愛的是鎧，她不愛我，也是事實。

小翼

我愛你

我永遠都改變不了我愛你的這個事實

9/01/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