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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非典型哈台客 - 木下諄一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3.06.19  天氣:  心情:

木下諄一談新作《隨筆台灣日子》

專訪◎黃文鉅


佐藤春夫《殖民地之旅》、中村地平《霧之番社》、西川滿《華麗島顯風錄》、《台灣縱貫鐵道》...
等人等書,記錄了日治時期曾經蟄居台灣的記憶線索。他們筆下的台灣,泰半充滿了南方的憧憬和異國情調的想像,
同時利用了殖民帝國之眼來凝視被殖民國的風土民情。那是一種永遠不對等的「文化交流」,同化的同床異夢。

到了戰後,司馬遼太郎《台灣紀行》重新回顧了日治五十年以降,在政治、文化等層面的點滴成敗,
包括對李登輝的評價、對高壓同化政策的反思云云,其口吻似是客觀,卻隱隱帶有幾分鄉愁般的眷戀;
而台灣近代史中的現代化進程,就在他筆下像幅捲軸般輕輕晾了開來。

近年崛起的芥川賞作家吉田修一在《那片藍天下》寫道:「我聽說台灣這裡,有許多人對日本抱持好感。
當然,這裡頭或許也有幾分日本人對自己的偏袒,但每次來訪,我確實都覺得舒適愜意。」、
「這個國家充滿了質樸的開朗。」、「台灣人很和善。不是那種刻意的和善,不管什麼時候來,
都可以感受到那種毫不造作的和善。」這是身為幾度觀光客的吉田,對台灣的評價。

相較於上述暫居或觀光身分的日本人,定居台灣二十幾年、精通中文、喜歡臭豆腐、不去林森北路的酒家、
喜歡觀賞國慶典禮和龍舟競賽轉播的木下諄一(1961-),又是如何看待台灣呢?


※不是單純的哈台,乃是為台癡狂


我很少有聽過日本人的國語,能像木下諄一那樣流利標準。國語的發音大量涉及捲舌,
有時連台灣人自己都無法字正腔圓,對日本人而言更是刁難。木下的思維運作,儼然已是個道地的台灣人。
他不穿西裝,喜歡台灣的咖啡店,談笑風生間流露幾許在地大叔的豪邁爽朗。

回憶起當年第一次訪台的情況,他笑著說,「那時是1980年,我才十九歲,大學還沒念完,
就瞞著家人偷偷跑來台灣旅行,看到路上充滿漢字的店招,和滿街跑的摩托車,從此就愛上了台灣。」
接著他在尚未解嚴的80年代,陸續造訪台灣,而後從一個典型的觀光客,漸漸變成理性客觀的「喜歡台灣人的日本人」,
最終定居在此──他說自己不喜歡「哈台」這名詞,因為太膚淺,太盲目──他迷戀的是台灣的文化精髓,
是發自肺腑的癡狂和認同,並非異國情調的那種。

《隨筆台灣日子》裡頭,除了對比台、日兩國人的日常習慣差異,也談了不少台灣俚語的延伸思索。
比如「愛水不驚流鼻水」在他看來,其實是年輕人為了保有純真初心的舉止,「感冒只需三天就可痊癒,
而追求理想的心一旦消失,要再挽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這種外來者的凝視,非但不具任何侵門踏戶的調侃,
反而近乎癡戀(某個人或國家的)時刻,才能湧生出一種如獲至寶的憐愛。

在台旅居二十餘年,對木下而言,台、日兩國足以放在同一個平台上,一視同仁,難分優劣(也無需區分)。
一個是家鄉,一個是熱愛的國度,他游刃有餘地切換身分,時而化成台灣人的視野閒話家常,穿街走巷尋常煙火,
時而忘懷自己是個日本人。WBC轉播時,他激動地幫台灣隊加油,那是一種情感的交融,不涉及意識形態。
他說,台灣人濃厚的庶民性格和單刀直入的乾脆,最令他欣賞。然而台北近幾年變得愈來愈像「東京支部」,
從食衣住行育樂各方面的店招、廣告,鋪天蓋地無不模仿日本,反而失去了在地獨特性和辨識度,讓木下既感歎又惋惜。


※小泉八雲的啟示:顛倒過來的「皇民」?


木下說,喜歡一個國家,不能盲目喜歡就一味稱好,也不只是迷戀表面的語言、偶像或流行物事而已。
最高境界應該是徹底從靈魂融入,讓自己由內而外徹頭徹尾「同化」成該國人。同化成另一國人的最高境界,
必須如同小泉八雲(1850-1904。小泉原為英國人,1896年歸化日籍,改日本名,執教於東京大學,
深愛日本鄉野奇聞,撰成《怪談》,風靡至今,晚年戮力東西文化及日本文化的研究及開拓。)那樣,
完全揚棄與生俱有的本質包袱,全面投奔另一個國家內在的靈魂核心。這可不光是戴上假面具活下去就好。
小泉八雲在明治維新時期,抵抗「超英趕美」的主流論述,強調發揚日本自身的民族、文化主體性,
如今看來仍不免替他捏把冷汗。

木下也曾經以小泉為目標,渴望自己能夠「變成台灣人」。然而,同化的過程談何容易?
誠如他在《隨筆台灣日子》的結論所言:「再怎麼迷戀台灣文化與習慣,還是有一條界線橫在前面,無法跨越...
再怎麼努力改變自己,永遠不是台灣人。中文說得再流利、對台灣、文化、地理和歷史再精通再熟悉,
骨子裡變不了台灣人,我依舊是日本人。」如此誠實的剖白,忍不住令人想起日治時期那些有意無意或屈從或逼迫,
而讓自己戴上假面、「成為日本人」的台灣皇民。他們留學帝國大學、操著流利東京腔的日語、改日本名姓,
受日本的現代性文明啟蒙...擺盪在兩種身分認同的矛盾之間。即便當前後殖民論述澎湃洶湧,
竟沒想到這樣的「皇民」情境,居然在木下的身上,死去活來(的同時卻也)顛倒錯位了過來。

旅居台灣的前期,木下始終對這條永遠無法涉越的界限,感到巨大的茫然和失落。
後來,當他對這條界線有更深一層的體認,反而心無罣礙釋懷了──台灣和日本,絲毫不具有孰優孰劣的位階意義,
他用最客觀的心態來面對自己夾層的身分處境,他甚至用了一個極詩意的句子來形容,
「日本和台灣的交融,大理石中黑與白的美麗交會」...


※此心安處就是一種暮らし


身兼翻譯家和小說家身分的木下,被問及喜歡的台灣作家,他回答:白先勇和鄭清文。
白和鄭的文學技巧與美學表達,在台灣人看來,或許難以同袂聯想,但在木下眼裡,卻能產生奇妙的連結。
他說,前者淬鍊了文字的濃度和深度,留下華麗頹廢的情懷;後者語言清簡而饒富節奏,
言有盡而意無窮。兩位作家或多或少投射了木下對中文這個古老圖騰的想像。

木下曾翻譯鄭清文的小說榮獲文建會的翻譯獎(中翻日)首獎,此外,他對純文學寫作同樣抱有熱忱。
他獲得台北文學獎的小說《蒲公英之絮》,內容以不同職業的日本人旅居台灣為背景,所見所聞所感,
總是擺盪著台、日兩國複雜曖昧的情結。與其說這些故事是個人情感的志願投射,不如說是台、日
在冥冥中的歷史糾葛,仍然剪不斷、理還亂,並投胎木下之筆一一還魂了。

未來,他希望能用小說繼續發揚台灣在地的精神,傳承庶民文化中最美好最和善的那一面。
我已經可以想像,他彷彿小泉八雲那樣怡然自樂,邊吃著水煮花生和日本料理,邊切換NHK和民視,
兩者毫不違和,但倒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種小確幸,只是一步一腳印地生活下去。

我忽然想起日文的「暮らし」(kurasi),意指「生活」──如果能在一個自己認同的地方,
日暮月升,朝且保夕地安身立命,哪怕鄉關遙遙,此心安處亦是吾鄉了吧。


●2013/06/03 自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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