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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碗的心情/林宣志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3.12.19　　天氣: 　心情:

　　把碗端到洗碗槽裡，開始洗了洗，而嘴上掛著淺淺的笑。
　　找一天回家吃頓飯吧。一頓飯，配一碗情。

文/林宣志

＞＞典型的三代同堂

傍晚的時刻，昏黃的夕陽光會經由玻璃平開窗而透射至屋內。
在橘黃的光線下，一盤盤的飯菜正陸續集合於餐桌上，
而菜餚上方如舞飄動的熱氣就像是在向我招手呼告：該去端碗了。

那時的我，身長只高於廚房流理台一個半頭。
抬頭盡看是金屬廚具和調味瓶罐雜列，那是媽媽主宰的世界，是不容我嬉鬧的境域。
於是，能幫忙端碗，竟成了我介入大人行列的方式，
就像自己的身分得到了躍升，不再只是一個任性幼稚的小鬼了。

「小心點拿阿！」媽媽的叮嚀想當然淪為了耳邊風。

「摔破就要你好看！」我銘記在心。

那一疊白碗如空降的大任，正經地被我緊護於雙手之間，就像呵護嬰兒般小心又暗自雀躍。
此時，媽媽又將一束筷子插進了我手掌中的空隙，瞬間增加了任務的難度，也讓我鬆懈的態度頓時緊了起來。

碗的高度沒有誇張地像卡通上演的高聳如山、搖晃似浪，
但我依舊保持著警戒，只為不願上演卡通裡總是摔破碗的悲劇。
我緩緩地朝餐桌的方向走進，起初腳步之小，像是身臨斷崖的人試探著每一步的危險。
走了幾步，像是上手了些，也開始放了心，擴大了原本畏縮的步伐。
然而，碗之間偶然的碰撞聲依舊會使我提心吊膽，迫使我停下腳步，整頓旗鼓。
於是，情緒就在緊張與鬆懈之間浮沉，一路到了目的地。

將碗疊放在電鍋旁，而筷子也一邊整齊的排列。
看到這簡直是完美的用餐準備，再想到這是經過長途跋涉才完成的任務，就不禁滿意了起來。
這可是我通過考驗的最佳證明，證明我再也不是個小鬼了。

六個碗，十二支筷。典型的三代同堂。

＞＞吃飯也是門藝術

我們家沒有一起開飯的習慣，因為每個人吃飯的時間都不一樣。
愛吃的爺爺一定是跑第一，圓滿的身材也是如此良好習慣的累積。
奶奶堅持要把黃昏時重播的連續劇看完才肯來吃，用餐時間端看當天的劇情發展而定。
哥哥有時要補習，甚至會在外面偷偷吃飽飯再回家，所以更難捉摸。
爸爸總是到菜都快涼了時後才回到家，因此爸爸總是最後一個吃飯。
媽媽會在忙完廚房裡的事後習慣先上一下廁所，然後就到飯桌來陪我。

我喜歡一面吃著飯，一面注意那疊碗一個一個被拿走的時刻。
看著碗陸續地減少，總有種家庭團聚的氣氛。縱使沒有一般家庭的晚餐閒聊，也能讓我感受到家的溫暖。
同時看著碗被家人拿起來添飯，也伴隨著成就感，像是在園遊會上終於賣出第一杯親手倒的檸檬紅茶，令人會心一笑。
那碗可是我端來的呢！

吃飯本身也是門遊戲。就如作畫般，讓人放肆地揮霍藝術的能力。
我喜歡為碗盛上飯的那一刻，就像個創世主般為這空無的世界造第一座山。
有時換個花樣，在中間壓個幾下，頓時又變成了盆地。握著飯匙，我成了土地的捏造者。

有了模型，接著是上色。
我喜歡先在飯上淋一匙滷汁，而看著醬油色擴散於飯的白中，竟有股惡作劇的喜悅，也同時美味。
然後，青菜的綠、玉米的黃點綴，已說不清這碗到底是什麼，就說是藝術吧！

縱使是藝術，但還得回歸最原始的用途：還是得吃。
我吃飯的速度很快，就連一旁的媽媽偶爾都會稍微叫住我，而我想這是急性子使然。
經過狼吞虎嚥了一番，眼看碗都被我吃淨了，但媽媽總是會挑剔地拿著筷數著碗中有幾粒飯沒挑乾淨，並且命令我吃完。
雖然我會作勢地挑了幾顆，但也會故意留下幾顆。那碗中零星寥落的飯粒，象徵著我初生的叛逆。

＞＞一頓飯配一碗情

將吃完的碗放進廚房的洗碗槽，晚餐的遊戲就宣告結束了。
剩下的工作盡是媽媽的責任，身為小鬼的我，也只能盡責地溜之大吉。

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玩，一碗一碗地吃，一吋一吋地長。吃到我突了喉結，吃到我考了大學，吃到我搬離了家。
這童年的記憶就停格於平日吃飯的碗上，只是再也沒端了。

那天，斜陽倒進了一個人的套房，昏暗的光打在正於忙碌的我身上。
身長已與窗高同齊，低著頭摸索陌生的食材和調味品，決定煮碗簡單的湯麵。
雖然我已躋身大人的行列，卻還是如此的笨拙生疏。
一個人煮、一個人吃，也實在不需要額外的事前準備或是花招，甚至為了省去麻煩，連筷子都是免洗型的。

一個碗，兩支筷。典型的孤居學子。

吃盡了碗底的麵，卻隱然覺得只是吃盡了滿肚的空虛。我躺了下來，渾身懶勁，盡覺得無趣。
望著矮腳桌上的杯盤狼藉，有點不順眼，於是起身隨手將免洗筷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而裡頭的塑膠便當盒也快滿了出來。望著桌上的碗，心頭突然閃過了一股念。
我伸長了頭看看碗裡頭的殘渣，積漥的湯汁和散落的麵條碎片構成的圖畫，
像極了幼稚小鬼的鬼畫符，但依然有趣，而我也依然叛逆。

把碗端到洗碗槽裡，開始洗了洗，而嘴上掛著淺淺的笑。

找一天回家吃頓飯吧。

一頓飯，配一碗情。

●2013/12/19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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