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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時光演奏會/歐銀釧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1.23　　天氣: 　心情:

　　青春無敵，真情湧動化為文。
　　我還是想著那謎題，「沉默的區域」，桃園哪個地方那麼美，讓青少年寫了這樣的句子？……

文/歐銀釧

經過三個季節，我依然想著那片段的句子。

「那是……沉默的區域。」他好像是這樣寫？

如詩的句子，學生的稿紙上描述桃園一個難忘的地方。他的形容很特別「沉默的區域」。

那地方為什麼沉默？這句話的前一句是什麼？經過夏日和秋天，反覆的，我追想著。

初冬清早，我一個人搭火車來到內壢火車站，再轉車到學校。

學校在一個慢車到達的火車站。

三度來到這裡。小小的火車站，像是一個小屋，接送離開與到達。

校門口的花盆裡還有數朵太陽花綻放著，豔麗的紫紅色，像是陽光下的舞者。
園藝老師正為太陽花修剪枝葉，她說：「已過了季節，太陽花還是開花。」

周末的高中校園，有人練習吹薩克斯風，有人彈吉他。斷斷續續的音符飄揚在空中。

好像有個音樂會在等我。

那天，清晨五點就醒來。台北小公寓窗前的太陽花開了一朵。

我搭上公車，換捷運，再換火車。

火車在七點二十九分開往內壢。

路過許多陌生的站，路過浮洲，經過一些如幻的站名……，火車繼續往前跑。

今年的春天和夏日時分，我曾一個人來到這個慢車到達的地方，為文學營授課。

這所學校有貓頭鷹式的房屋，有外型如鉛筆式的房子，走過的地面畫成一格格的，像綿延的稿紙。

來到校園就好像走在稿紙裡。

陌生卻又熟悉的城。陌生卻又彷彿熟悉的學生。

通往圖書館的路徑蜿蜒曲折。

記憶在腦海裡的那張稿紙上跳躍。

女學生說：「這裡像迷宮，很容易迷路。」

記憶的地圖攤開，記憶海裡的鯨豚跳躍。

真情湧動化為文。有思想魚冒出水面。

早在春天，我在日記裡記述我們在圖書館學習的時光。

一朵花、一件衣裳、一個音符……每個人每個風景都有故事。

我們談起書寫和閱讀。

周末校園裡不時傳來練習曲。

陽光在室外緩緩地移動。圖書館像一艘船，思緒掌舵，悄悄的，我們似乎來到時光的邊界，
離開了喧譁，靜靜地，在文字的國度裡緩緩前進。

宇宙深處的地牛迎來，記憶抽長，有些想法來到心中，輕敲心窗。有字句躍過心海，像海豚一樣。

寫下來，直接的，樸素的描寫，最是動人。就像古詩十九首的〈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經過無數的時光，詩中的明月住進無數人的心裡。

生活中遇見的人、事、物，是否曾感動我們的心？

感動是書寫的要素。是否有一些人、事、物的記憶來到心中？

圖書館外，飄浮著各種樂器的音符。那是學子的練習曲。

不是干擾，這些偶爾飄過的聲音是文學課的逗點。

我們繼續著課程。

我想起幾年前曾經聽過的金門翟坑音樂節。
音符在坑道裡流動，隨著水光、隨著划動的小船，穿透花崗岩，震動沿著坑道站立傾聽的人們。
彼時，張正傑和他的大提琴召喚著時光。彷彿戰地的魂魄與現場樂迷共同聆賞。那場音樂會一直感動著我。

說著說著，我們就寫了起來。題目是「感動」，我們共同思索著生命中曾經的感懷。

「屏氣凝神，我們三人上了舞台，手指撥動吉他的弦……。」有學生寫著他初次的演出。

「他的心是一塊玻璃……。」一個大男孩記述著最難忘的人。

「每一個音都站起來，每一個符都跳起來，熱血沸騰，全身戰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另一個學生寫出參加搖滾樂初次演奏的經歷，栩栩如生。

「我聽見嗩吶的聲音，那是送別爺爺時的樂音……。」敏捷的女孩在音符牽動下，想起送別的聲音。

另一個聰慧的女孩寫著：「難道是我聽錯了？老師說，校園裡傳來薩克斯風的聲音，有如我們課程裡的逗點。
是我耳朵有問題嗎？我聽見的是法國號和長號的聲音……。
課程繼續，啊！是薩克斯風的聲音，沒錯，有薩克斯風的樂音飄來……。」

「兩場音樂會，相互纏繞，相互凝視……，最終，有一方傾斜……。
不同時光的兩場音樂會，在桃園八德市相逢……。這是時光演奏會，2013年初冬，我聽見了……。」
美麗的女孩寫出令人驚嘆的文字。

青春無敵，真情湧動化為文。

我還是想著那謎題，「沉默的區域」，桃園哪個地方那麼美，讓青少年寫了這樣的句子？

男孩帶著他新寫的稿子來到面前，我再度問起。

他靦腆的微笑。

「是否可以請你寫下來？」

「回家時的小巷口是沉默的區域。」他在我的筆記上寫下這個句子。

感動在心口。

原來是這樣。

「回家時的小巷口是沉默的區域。」

早晨的微風吹過陽台。

從校園裡撿拾帶回的太陽花枝葉，已開始住在台北的土壤裡。等待明年開花。

夜裡作了一個夢。好像是又回到那個容易迷路的圖書館，我們一起在夢中的稿紙上跳躍，一格一格的跳著。

太陽花在稿紙上綻放。一朵一朵又一朵。

時光演奏會在心中播放。

我們回到心的家園，那是時光的邊界，沉默的區域。

●2014/01/2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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