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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下)/莫之執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燕歌(上)/莫之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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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燕歌(中)/莫之執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3.06.23  天氣:  心情:

◎莫之執

2012《第八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 附設短篇武俠小說獎首獎




臥在榻上,眼前怪異的浮起先前的日子,雖是苦澀,卻從沒這些鬧心的事。
他突然感到困倦,他好些年不曾在床上入睡了,不禁打了個盹。待他睜開眼睛,已是幕沉時分。
觸目所及,枕旁放著一襲布衫,抖開來看,是妻子曩昔所縫。再仔細一瞧,上頭針腳卻是新添的,
興許是趕製的緣故,線頭並不整齊。撫著布面,久久無語。

更衣後,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廚房。過去的習慣趨使著他這麼做,他記得自己總是望著妻在灶台前忙碌,
炊煙霧氣中,那就像個幻境,讓平庸的家常日子顯得不那麼迫人。

妻掌勺時,偶爾會在菜肴盛盤前夾一筷子讓他先嘗,特別是烹煮拿手得意的菜色時。

他們是不大對話的夫妻,若說話,往往是一方說,一方聽。等棠兒出生,談論的話題就多是女兒的瑣事了。

兩人分別那夜,仍是這樣。他說:「把棠兒養大,就是對我的心意了。」

妻的神情哀婉,咬著嘴唇應承他:「好。」兩人都沒有第二句話。

等到他明白過來獨力撫養孩子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後,卻早是身不由己。而今他能做些什麼時,孩子又已經大了。

站在妻子身後,看著她挽起的髮和依然白皙的耳輪,氣定神閒的切切剁剁,忽而驚覺,
雖然景物依舊,有些事是再也不同了。

正在暗自慨嘆,妻子舀了一勺湯給他:「這鹹淡還行?」

雲寄塵喝了,答非所問:「像從前的味道,一點沒變。」

奇客

兩人在廚房追昔撫今之時,大門外來了人。

那是個荷竹杖踏芒鞋的中年男子,雖然行動自如,他臉上那雙眼睛裡毫無神采,已然是廢了。

盲者踅到門口時,雛燕叫起來。

他抬頭虛望了一下,立在門前,久久不動。

憑著殘疾者敏銳的感官,他隱約察覺出,在他上次造訪後,這戶人家有了變化。
而他身為武者的直覺則告訴他,這裡頭的文章不簡單。

廚房裡冒出的炊煙透著這家的人氣,只是屋裡一反常態的少了談笑。

正拿不定主意,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師父,您怎麼來了?我以為按腳程,最快也還要一天半。」
姜恪本欲去將外頭曬著的菜乾收回,沒想到會見到師父。連忙將他請入。

盲者將帶回作為伴禮的白鯗交給他,一面說:「怎麼,是沒人盯著練武的逍遙日子過上癮了,嫌咱太早回來?」
嗓音嘶啞,話聲粗糙,刮得人耳膜生疼。

「師父,徒弟哪敢偷懶。」

「那就是溫柔鄉太迷人,樂不思蜀,把咱一腳踢到腦後囉?」盲者打趣徒弟道。

「師父,您就別挖苦徒兒了。對了,有件事我得跟您稟告……」姜恪慎重的靠近他,耳語起來。

師徒二人還沒把舊事敘完,聽到動靜的雲寄塵這時走出來招呼。

「這位必是賢姪的師父了。」雲寄塵開門見山道。

盲者向他通姓名:「敝姓柳,諱飛絮。」

「我,雲寄塵。」

盲者道:「幽燕奇客的大名,十年前可是如雷貫耳啊。沒想到你還在世上,可惜殘軀此刻無緣一睹。」

「柳兄客氣了,」雲寄塵聽他恭維,臉上淡然:「不過浪得虛名。」

「知道雲兄俠義事蹟的人,是萬萬不敢說那是虛名的。」

雲寄塵還沒品出柳飛絮話中意思,妻子已在叫喚女兒吩咐開飯。

對話就此打住。

雲夢棠手腳敏捷,迅速擺好盤盞請大家入席。眾人也不虛禮推辭,圍著桌子坐了一圈。

桌上擺了水酒。雲寄塵還沒想好要拿什麼話開場敬酒,身邊的妻子起身舉杯道:
「各位,我燕歌十三年前指天地起誓,只要當家的能回來,絕不尋仇、冤冤相報。今天,你們作個見證。」
語畢,仰頭將酒飲盡。

眾人被她突發的豪情弄得有些侷促,連忙紛紛起身也把酒喝了。
又拿些不痛不癢的理由,你敬我,我敬你一番,才坐下動筷子。

雲寄塵屢次把姜恪的酒杯滿上,說法卻是冠冕堂皇:「府衙應酬,酒量好些才不致吃虧。」

長輩親執壺,姜恪不好推辭,只好一一從命。

雲夢棠察覺了,不動聲色的巧施手法移杯換盞,自己分擔了幾杯。

柳飛絮則尋隙見縫插針道:「當今天子聖明,登基之後,吏治澄清,一些陋習早給革了。」

雲寄塵嗤之以鼻:「依愚見是換湯不換藥,即便一朝天子一朝臣,
舉國上下的貪官汙吏還有一起換個乾淨的嗎?」

「雲兄要把官家人看作天下烏鴉,咱也不好反駁,當初咱也就是個皂隸出身,裡頭什麼狗屁倒灶沒見過,
還真不好昧著良心否認哩。」柳飛絮頓了頓:「只是這鴉群裡難道就沒有比較不黑的?」

姜恪聽師父嗓門大了些,只得出聲道:「世伯,我知道您看不慣我入公門,可如今世道不同了。」

雲寄塵冷冷回答:「我看不看得慣打什麼緊,不過是替你爹惋惜,他英雄一世,想不到你竟是如此。」

「你少說兩句。」燕歌勸解。

雲寄塵朗聲道:「我還是那句,雲某人的家裡絕不容欺師滅祖之人。」一掌拍在桌上,杯盞碗盤頓時跳起,
離案一寸,又分毫不差的落在原處,連滴湯水也沒溢出。

在座的人臉色都不自在起來,舉桌鴉雀無聲,不知主人為何因細故發作。

此時房裡卻透出嬰兒響亮哭聲。

「不會是嚇著了吧?」燕歌慌忙站起,前去察看。

雲夢棠也急著離席,雲寄塵忽然出聲道:「棠兒,你個姑娘家沒經驗,帶著別人孩子未免不妥。」

雲夢棠緊張的望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雲寄塵看著女兒一陣青一陣白的臉,再加上先前聽到的對話,心底已經有數。欲說些什麼,又無從開口,
只是瞪著雲夢棠。女兒雖未施脂粉、不釵不釧,可一點也無損於青春年華渾然生成的好顏色。
看著她猶帶稚氣的臉龐,雲寄塵重話到了嘴邊硬是吞了回去。

姜恪看不過去,道:「世伯,您若心頭不快,衝著小姪來即可。」打他和世伯照面伊始,就感受到對方的不待見,
原想忍讓一時也就無事,沒想到他竟有針鋒相對之意。

雲寄塵冷哼:「我教訓女兒,與你有啥子干係。」

柳飛絮插口:「雲兄,咱知道自己上梁不正,教徒無方,你別同他一般見識。有什麼錯處,咱給你賠罪。」
說著,將酒飲了。

雲寄塵乾了自己那杯,卻更像是在解恨消愁。

一直沉默著的雲夢棠開口了,她沒對父親解釋,只是說之以理:「這十幾年都是阿娘當家,您做的事我自是欽佩,
可您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是怎麼過來的。」

雲寄塵當她已默認了自己所猜想的,沉重道:「棠兒,日子得過,可也不能蒙蔽著良知過,他爹給官府害了,
他還要為虎作倀,這樣的人品,莫說做你的夫婿,就算是為友,也甚是不妥。」

柳飛絮不顧氣氛緊繃,消遣道:「雲兄這話說得不公道啊,要是一個人出海打魚死了,難道後代子孫就連鹽也不吃了?」

「天災人禍怎能相提並論。」

「這事總歸是咱徒兒拜錯師門入錯行,這樣吧,他是咱帶累的,所有的不是都算咱頭上,從此一刀兩斷。」

雲寄塵不以為然回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柳兄未免言之草率。」

「雲兄此言敢情是在暗罵咱這不肖徒認賊作父?」

「柳兄言重,你的經歷我無權置喙。」雲寄塵不好再窮究,說道:「賢姪兒少年失怙失恃,沒人教導他,我可以諒解。
今後只要他能改回本姓,脫離官府,雲某自然會重新審視考察。」

「水清無魚啊,若人人都像雲兄把公門人想得如此不堪,不願沾染,久而久之也只有那烏七八糟的貨色為著那五斗米,
肯不嫌臭名去濫竽充數了。」柳飛絮的破嗓一口氣說來,嘔啞嘲哳,卻自有一股氣勢。

這次,雲寄塵回覆得強硬:「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道不同且不相為謀,何況嫁娶。」

雲夢棠忍不住了:「清濁怎麼分,我不明白。您給抓走後,雖然罪名沒判下來,我們一家早給人當罪戶看,
要不是後來有柳叔幫著,不但官府要來擾,平素那些遊手好閒的潑皮地痞只怕也要上門找碴。」

燕歌哄完孩子回來,席上就是各人僵持不下的場景。

「我說你們幾個鬧夠沒?再不吃,菜都要涼了。」她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意,話中卻有種不容拂逆的威勢。

姜恪聽了,一馬當先,乖乖奉命,戮力朵頤。

燕歌給了姜恪一個嘉許的眼神,緊接著宣布:「既然今兒人多,不吃個盤底朝天可說不過去。
只要有一盤沒空,誰也別打算下桌,知道嗎?」

沒人應聲,但也沒人發異議,就算遵命了。

一桌人雖然仍舊舉箸,卻都沒了食慾,有一搭沒一搭的吞嚥飯菜。

燕呢

雛燕又開始叫個不停,這表示成燕仍未歸,幾個人聽在耳中,都有些心煩。

還是柳飛絮撮唇擬作燕子聲,哄住乳燕,才顯得沒那麼擾人。

雲寄塵的目中閃過一道精光,隨即緊盯住了柳飛絮。

一個壞了嗓子的人,無論如何是沒法用喉嚨發出這樣聲音的。

對於雲寄塵猜疑的眼光,柳飛絮渾然未覺,繼續以口技逗弄著乳燕,興致盎然。

鳥鳴啁啾中,雲寄塵突然想起了那個絕望的日子:黑牢內一點光也無,要將他處決的消息早已在牢中傳遍,
而比那更打擊志氣的是前幾日摯友的身亡。入宮行刺皇帝的潘憲,為大內侍衛生擒後,一直給押著沒動。
他和幾位至交劫獄未果,斷後的他因此落網。

引蛇出洞後,朝廷開始趕盡殺絕。等人都搜捕得差不多後,潘憲的活路也到了盡頭。千刀萬剮,大卸八塊後,
官府將潘憲曝屍三日,再把膽敢來收埋的親友一併斬草除根。

牢頭為了要他安分,也為了作弄,把老友已然腐壞的人頭送到他眼前,讓他看看對抗朝廷的下場。

行刑日期遲遲未定,好友慘死的景象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時時糾纏。瀕臨瘋癲之際,
武功盡廢的他只知道拿頭磕牆,好驅走腦海中那些腥風血雨。

他幾乎要求死。

那時,是黑牢外一個聲音說:「據說進了荷月就不斬人了,怕六月雪招惹物議。
七月太后娘娘生日,不殺生外還要大赦天下。八月,那可是有萬壽節,更不可能。
今天是五月二十二了,再幾日,你就能延命了。」

聽他沒回話,那人又說:「你聽,外頭燕子叫得多勤,那是在引爹媽注意,好能多得點吃食。
活著真不容易啊,連扁毛畜牲都還奮力求生呢。」

雲寄塵一聽,還真聽到雛燕的叫聲,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雖然並不相信自己真能逃過一劫,雲寄塵的心倒是靜了下來,且活一刻算一刻得了。

連著幾天,他總在燕子叫聲中提醒自己又拖過了一日,正當他幾乎要生出希望時,一個食盒送進牢房來。
有別於以往的劣等伙食,裡頭盛的是酒肉。

那是五月最末一日,那天,燕子突然不叫了。

他沒動食盒,打算當個餓鬼再回來索昏君的命。被架往刑場的途中,他只盼能再聽到一聲燕語。

然而沒有。

上刑場前,他最後聽到的是淒厲的報訊:皇上駕崩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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