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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黑暗與海洋/王丹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1.29　　天氣: 　心情:

〈洛杉磯傳真〉黑暗與海洋

文/王丹

曾經在俯視大海、建造在山坡上的一棟禪房中度過難忘的一晚。
那次我是為著看海和重新回到徹底的平靜而來的。
所以當暮色逐漸加重，視力所及，已經看不到海面上的點點帆船和層層波紋之後，
我熄掉房間內所有的燈光，讓自己慢慢地滑入無邊的黑暗裡，面對大海。

沒有燈光，我只能用呼吸的長度去感受海的存在，
因為黑暗而格外敏感的聽力，在心中框出了海面的容顏。
經過了這麼悠長的時間與海之間的相處，海對我來說，已經猶如熟悉的陌生人，
因為時間而遙遠，同時也因為時間而如此親切，
是那種你可以隔著很遠的距離向對方眨眼，而心裡篤定對方會解讀出你的心情的親切。

這就猶如琥珀形成的過程，你慢慢側身進入黑暗，天衣無縫地如同游進去一片溫潤的水域一樣，
龐大的黑暗逐漸包裹住你的身體和身體外面的世界，一切都被巨大的籠罩感凝結起來，
我們就這樣成為生命的樹幹上那一滴用水晶雕刻出來一般，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滴落的琥珀露珠。

在這樣的黑暗中，我們能說什麼呢？我們只能沉默。
維特根斯坦說過：「對於不可知的事物，你最好的態度是保持沉默。」
面對無邊無際的夜色和無邊無際的大海，我們是無知的，所以沉默也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的沉默來自於一種與命運在久經考驗之後建立起來的默契。
因為我彷彿看到，生命雖然可以像風中飄零的落葉，
但是只要能跟夜色與海洋一起呼吸，飄零也可以是一種飛翔。
即使是隨波逐流，我們還是可以選擇姿勢。

我打開窗子，夜風的沁膚之涼，尺蠖一般扭扭地從衣領的敞開處爬入。
打一個冷顫，立刻回到現實。我一直覺得，黑暗是現實與想像的世界之間的一條界線，
我們在黑暗中想起白天時這裡曾經的明亮喧譁，各種聲音，言語與煙塵的交雜，
簡直就是漫長世紀以前的事情，完全的另外一個世界。
而在現在的世界裡，我們睜大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心才重新成為一切事物的核心，
所有的畫面都不是從感官，而是從內心的想像生長出來，像百年老樹的枝枒，轉瞬間就填滿黑暗山谷。

這時，隱約的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就成為黑暗的背景音樂。
這種旋律單調，重複進行，一遍又一遍，但也因此而特別懾人心魄。
還有什麼比千百遍的重複更能令人印象深刻，永遠難忘的呢？
哪怕是謊言，只要這樣陳述都會深入人心；哪怕是下意識的溫存，也會刻寫成最執著的眷戀吧？
這就是海的魅力。她不獨特也不絢麗，她只是亙古不變。

說到這裡，你也許就明白我為什麼喜歡黑暗和海洋了吧？
我們的生命中，太多太多變化了，我們忙於應付和面對這些變化而精神疲憊，
我們被變化驅使也被變化傷害，我們因為變化而連自己都不再相信。
這樣的世界，真的很需要永恆的東西，讓我們可以平衡自己。

而還有什麼，能像黑暗和海洋一樣永恆呢？

●2014/01/29　自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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