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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哥華的手心(上)/吳柳蓓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電視之必要/劉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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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溫哥華的手心(下)/吳柳蓓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7.17  天氣:  心情:


  溫哥華的手心


 


  文/吳柳蓓



眼前大大小小的建築呈現了時代拼裝的面貌,
真要用一段周延的文字拿捏其實不容易, 
世界上每一座知名的城市有著成千上萬旅人的自我詮釋,
讀別人的,未必適合自己...




 維多利亞市議會。


三十分鐘後,我們順利走過海關,K一手拖著行李,一手牽著我離開火車站,雨還稀稀疏疏的落著。
這雨不算雨,停停頓頓,柔柔魅魅,像大瀑布激起的濛濛霧氣,
才過一個馬路口,頭髮就像覆蓋一層薄薄的水珠,遠遠看像蝨子。

到火車站對面候車亭等公車,約莫十來分鐘公車便來了,年輕駕駛一一問候了上車的乘客。
我內心有點意外,可能習慣北加州公車司機獨善其身的瀟灑脾氣,
首度交手的溫哥華司機的友善姿態讓我對這場要下不下的毛毛雨開始不那麼惱火了。
第一次在溫哥華搭公車竟然像在台北搭公車般輕鬆自在,
沒有想像中的緊張和疏離,讓我幾乎要在車上打毛線或寫一篇日記。
我不願深入去想這份安逸感是因為車上華人面孔較多的原因,那顯得太拙劣、太狹隘,也太可惡了,
不過我又不能全盤否認內心深處的人種恐懼,是我自己的trouble,我活該要過得如此缺乏安全感。
想起頭一次在美國搭公車,僅一、二十分鐘的車程,K從辦公室打了三通手機給我,不斷提醒我注意這個注意那個,
最大原因是他在美國待了三十多年,從沒搭過公車,對公車底細一無所知,
加上不時傳出槍擊或挾持事件,讓他對公車全無好感。
他對公車的概念直接影響我,讓我莫名其妙患上「搭公車恐慌症」,幸好只會在美國發作,一回台就自動痊癒。


K一邊看地圖一邊喃喃自語,還要分心觀察車外的景色,沒多久急急忙忙按下車鈴,我也慌慌張張跟著下車。
一下車才發現下錯站,預訂的旅館在史坦利公園(Stanly Park)附近,
若在此站下車,用走的可能要走上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達。
K有點懊惱,一轉頭發現公車竟然還停在原地,二話不說奔回公車旁,司機笑瞇瞇的讓我們重新上車,
我倆在眾目睽睽之下彆扭的坐進原來的第一排,後面乘客的表情如何,我們只能裝傻。


下榻的旅館在公園的上方,走路約十分鐘可到達,熱鬧的主街也相隔幾條街而已,我們的房間在二十三樓,
那樣高的視野幾乎將整座公園和更遠處的海景一覽無遺。站在陽台仔細端詳眼前的山水,厚重的雲層被風劃開了,
陽光像一把開褶的橘色扇子,穿梭在棟與棟之間的縫隙,溜進每一扇將醒未醒的窗子。
一股若有似無,略為慵懶的英式質地,像初夏早晨的葡萄園,熾烈又冷潔的籠罩著全溫哥華。


眼前大大小小的建築呈現了時代拼裝的面貌,真要用一段周延的文字拿捏其實不容易,
世界上每一座知名的城市有著成千上萬旅人的自我詮釋,讀別人的,未必適合自己。
在熟悉溫哥華之前我以為她大概如張翎筆下那種沾染時代灰塵的體質,
可是當有一天走進她的肚腹,感覺她像一個二十歲年輕有勁的Yoga老師,舉手投足之間盡是迷人。


隔壁陽台忽然傳來兩名男人的說話聲,還有一絲大麻菸的味道,
我和K只好中斷觀景的雅致,進房將行李稍微整理後便出門了。
走在深長但不寬闊的林蔭道上,K突然轉頭對我說,「這條路像不像台北市的敦化南路?」我大笑,
在台北西門町長大的男孩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記得把內心的台北大衣拿出來抖一抖、晾一晾,順便跟別人比劃比劃。
其實他不說,我倒覺得比較像仁愛路,捕捉感覺是一瞬間的事,各有各的眼光。
我們很安靜的走過那段幽深的林蔭,頂上的太陽越中午越大膽,赤裸裸灑在每一條馬路上,
原本穿在身上保暖的毛衫顯得太over,拿在手上又太累贅,困擾之際,K一把取過衣服,
他知道這件薄衫最後的下場不是丟在沙灘上無人認領,就是離奇消失在某一家餐廳的椅背上,倒不如自己收著放心。


走出旅館大廳開始,我與K的手始終牽在一起,儘管手心已經黏呼呼了卻沒有甩開的打算。
這裡是溫哥華,不同於台北,不同於加州,再熟悉也只是一種自戀的幻覺。
K牽著我的手,怕有意外、怕有閃失,我沒有他那分憂慮,牽著他的手,彷彿牽著一輛行動溫哥華,走在大大小小的街道,
何時該轉彎、何時該過馬路,我一無所知卻十足的篤定。
在無數次出遊之後,K總算徹底了解我空間智能的低劣,行前的功課都是他的,我的責任是「出門」。


史坦利公園最熱門的活動是騎自行車,原本打算租車觀賞公園全景和海灣面貌,不過在公園走了三十分鐘,
看到許多家長和小孩騎車亂竄的畫面突然就膩了,加上腿痠,於是放棄租車的想法,直奔海邊覓食。
餐廳一間晃過一間,門口的menu讀了又讀,就在尋找最適合味蕾餐廳的間刻,我發現自己竟然無可救藥的愛上海邊這一帶。
集熱鬧、便利、美景、悠閒於一身的溫北地帶,在我眼裡幾乎找不到缺點,於是我衝動的對K說,「退休後咱們搬來這裡?」
K不可置信的表情說,「妳瘋了,這裡冬天很冷。」我說下雪更好,景色多美多美。
K說我愛上的只是表面,冬天白雪皚皚雨勢不斷,很容易染上憂鬱症。「所以溫哥華有很多憂鬱症患者?」我問。
K沒回話,但是我知道雨天是他的頭號敵人,更別說雪天。加州乾燥,只有入冬幾周濕冷,
一旦進入雨季,柏油路又濕又滑,駕駛人會慌了手腳,
我們常在冬雨連綿的highway遇見把車開得坑坑疤疤的駕駛人無從閃躲起。
溫哥華的冬天,困住的不止是當地人,還有K的情緒。




 Gastown的蒸汽鐘。


接下來幾天,我們走過Gastown,在蒸汽鐘底下拍了兩張端咖啡的傻瓜合照,一連三天開車到列治文吃飲茶,
上山看老鷹表演、棕熊睡覺以及原住民的陳年家當。
然後傍晚回到Downtown,吃過一間又一間各國風味餐廳,也因此誤踩了幾家地雷但也無所謂。
旅溫倒數第三天,我們搭船進維多利亞島,隔天早上跟團到布查花園(Butchart Garden)賞花。
導遊說我們此行早到了,園方每年六月開始在晚上施放璀璨煙火秀,據說是全世界最貼近地面的一場煙火。
數年前K與家人同遊布查花園時看過那場煙火,他一絲不苟的對我口述那場煙火的細節,彷彿我已經親眼目睹了。
其實沒親眼見識也無所謂,「全世界最○○」的東西我從來不執著,
人生如果有足夠的隨性,就不容易跟生活的邊邊角角扼撼或過不去。




 布查花園。


沒記錯的話,北投陽明大學校園裡也有一家叫布查花園的餐廳,
有一年跟一名女性朋友參加詩人陳克華的新書發表會就在布查花園餐廳內。當年的餐廳裝潢和餐點滋味有點忘了,
但是布查這個名字始終印象深刻,也許是為了多年後的維多利亞之行而提前在我腦中植了記憶。
原來,在國外遇見與家鄉雷同的人事物,我也如K一樣,隨時將內心的台北大衣拿出來取暖。 
 


整整九天的時間,我和K攜手把心中的溫哥華摸了一遍,九天不夠釐清巷弄裡的洞天,對人情紋路的掌握也有點粗糙。
粗糙有粗糙的層次,美感經驗隨時都在發生,走在早上微冷、中午偏熱的街道上,
我的敏銳一如張口的大公獅,厚重且沉溺的感受英美風情的長短之爭,然後有了一種感動,
像被溫哥華的大手緊緊牽住,不是我踩著她的輪廓以行,而是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從旅館check out後,K一手牽著我,一手拖著行李,搭船離開時的手心依然暖呼呼的,
航行三個半鐘頭之後,西雅圖在望,溫哥華漸漸落在眼睛看不見的遠方,只是眼睛,我的心從沒離開過。



(下) 



●2014/07/17 聯合報








背景音樂/Jonathan Rhys Meyers - Something In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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