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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扮家家酒(下)
作者: 蝦球	日期: 2012.07.31　　天氣: 　心情:

第六年他約我出來，氣氛異常的凝重。
「我媽過世了。」沉默了好久他終於開口。
我有些震驚，隨後裝出不在乎的口吻，說：「她不是對你很不好？」
我想起第一年他那副落寞的表情、想起第二年他扶著門框的手背上隱約可見一條很長很長的疤痕、想起最初我們相遇時，他說的那句「媽媽也很討厭我」…
她一直都在虐待你，對吧？
我輕易下的結論，不知道他會不會不高興，沒想到他聽到以後竟然哭了。
「即使、即使如此…」他哽咽著，斷斷續續的什麼也聽不清楚，我只好拍拍他的頭叫他慢慢來就好，他才緩和了下來。
「…我又變成單親家庭了。」
突然有一種很激動的情緒湧上心頭，原來到了這種時候，這小子的心裡想的居然是這種事，我的眼淚也潰堤了，兩個大男人在一間小小的咖啡廳哭成一團，不管周圍的人怎麼想，我現在好想立刻無視擋在我們之間的那張餐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單親有什麼不好，你還有爸爸，你還有我…」

第七年我約他一起去旅行，第一次看到溫泉魚的他興奮的像個小孩。
「哇，這個超可愛的！」
「把腳放下去，他們會幫你啃角皮喔！」
「真的假的，唔…好癢！」
我像個傻爸爸一樣心理暗自竊喜，我兒子果然超可愛的！
晚上在民宿他不停摸索著包包內部，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用雙手遞給我。
「父親節快樂。」
我簡直感動到快要哭了，那一年我才二十三歲，但是我有一個二十二歲全世界最可愛的兒子。

第八年我畢業了，而他熬夜熬出了毛病，被迫休學一年住院療養。
我每天買一顆蘋果去醫院削給他吃，日子久了以後我總覺得自己手藝變的非常好，他指定要什麼動物外形我都削得出來，只要他不要刁難我就是了。
「恩…今天我想吃波絲貓形狀的。」這個臭小子思索了好久以後，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俐落的削出尖尖的貓耳朵，至於長毛什麼的我就真的做不到了，饒了我吧！
探視的時間過了之後我才離開，在門口我與他的主治醫生互相點頭示好，一臉嚴肅的他給了我一種不祥的預感。

第九年他的病還沒有好轉，削蘋果削出心得的我在網路上紅了起來，收到大量的訂單多到做不完，所以把正職給辭掉了。
「怎麼會有人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辭掉，專心削蘋果的啦！」
說給他聽的時候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則理直氣壯的說：「我現在的收入可是多的要命呢，而且我今年一定會把波絲貓研發出來給你看的！」
對，一定要，而且要快。
因為他已經活不久了。

第十年的他已經沒有辦法吃我削的蘋果了。
我輕輕碰觸他的手，在他耳邊呼喊他的名字，他才從恍惚的狀態下回過神來。
他舉起微微顫抖的雙手，攤開掌心，對我比出了十。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這十年，讓我成了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嗎，那就好，如果你要的話，我也可以再多陪你二十年的啊。」我強忍著淚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過真要說有遺憾的話…」他摘下一片擺在床頭的白玫瑰花瓣在手心把玩，說：「我還沒結婚呢。」
「我的遺憾是沒能削出波絲貓給你吃。」我說，「你已經見識到這世界的美好了嗎？」
「恩，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我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問你一個問題…」等到我確認他看著我臉，才接著說下去。
「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還需要爸爸照顧你嗎？」
「…應該…不需要了吧。」他思索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回答我。
「那好！從這一刻起，我不當你爸爸了！扮家家酒遊戲告一個段落，再見！明天見！」
我一邊高喊著一邊奪門而出，躲避著他小鹿般楚楚可憐的眼神傳遞給我「我變成孤兒了」的訊息，為什麼十年以來我跟他連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為什麼我能心甘情願的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我完全搞清楚了，不是因為我們玩了十年可笑的父子遊戲的關係，而是因為、因為我……
隔天我進到病房裡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神很無助，就像在說「先生，我該如何稱呼你」，我靠近他身邊，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盒子，從盒子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跟我結婚吧。」我說。
「你喜歡我嗎？」
「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他笑了，蒼白的臉上綻放出最後的笑容。

那一年他才二十五歲。

凌晨兩點多，接到一通醫院打來的電話，我的老婆去世了。
我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著的我做了一個這樣的夢，夢裡我跟他都還是個小孩子，我們打算玩一場扮家家酒，他卻為了分配到的角色感到煩惱。
「我沒有父親，不知道『爸爸』這個角色到底會做些什麼…」
「那還不簡單，你來扮演我的兒子，就讓我來當你爸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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