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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之一千三百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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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無題
作者: Listener 日期: 2018.09.24  天氣:  心情:
  昨天,是那個人的忌日。
  在前一天,他就先買好了各色供品,在凌晨時於家中先奠祭過了。然而她告訴他還是到那寺裡走走吧,去看看那尊高貴而且純白的瓷像。其實他並不是很願意去,畢竟對那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了,他不想一一去回想起。可是奈不住她的請求,終究還是跟她一起上山,帶著重新準備過的供品,心不甘情不願的上路了。
  那座寺其實位在半山腰,剛好是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所以來參拜的次數也不少。同時也小有名氣,進香客也絡驛不絕。在那個人還沒過世的時候,他哪天不走個幾趟這條路。
  那時天天都在害怕,怕許多事,怕朝露一聲不響的消失﹑怕晨霧漸漸的退去,而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而無能為力。唯一能作的只有這件事,弱小的常人面對這種巨變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呢?只能依靠這些不可靠的事情罷了,無奈,但是又何奈。
  所以他上山訪寺,比誰都還要勤快,那瓷像的容貌早已見慣。總是露出一付似笑非笑的模樣,在那人還沒離去時,看到這笑容他心裡多少還是覺得安慰的。至少他覺得他作了他唯一能作的事,即使在事後看起來根本是浪費時間浪費心神的事。因此在那時心裡還默默的對著這尊白瓷像說了許多內心的話,可是這些內心的話永遠也說不盡,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的害怕恐懼跟不安說盡呢?現在想想,那樣認真的細禱根本沒有意義。可是他什麼辦法什麼能力都沒有,於是他只好求,對著這號稱溫柔慈悲的瓷像,像小孩子拉著母親裙擺那樣的求。
  求饒,也是求救。
  當他看著那個人受的痛苦,就有如加諸自身的痛苦一般。眼見著那個人痛到不能進食,痛到大小便失禁,可是疼痛稍緩時還是慢慢地伸手向著他,討著他的摸摸抱抱,要跟他撒嬌撒痴,要讓他知道自己很好,不用他擔心,沒有問題,我還可以陪你多一點時間呢。
  可是當聽到那個人這樣說的時候,他早已淚崩了臉,伏在那個人小小的病床上,壓著聲音不住地啜泣著。
  親愛的那個人,陪著他渡過了這許多的歲月,經歷過了許多的悲歡離合,一起承受過嚴苛的考驗,兩個人一起一起的渡過許多的難關,許多沉重的過往。這種無可取代的感情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呢?可是當他見到那個人病倒在地上的時候,那時急忙叫的車,到了醫院後又急忙的抱著那個人跳下車的記憶,依然是那麼清晰明亮,依然讓他感到心急如焚。
  好幾個夜裡他都不敢深睡,一點小小的聲音都會讓他驚醒,在心裡輕聲地喊著那個人的名字,然後默默看著那個人的睡顏。看到那個人平緩的呼吸,讓他感到些微的安心。然後他在心裡許下心願,要跟那個人一起加油,一起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即使如此,醫生宣布的消息,仍像一陣雷一樣的貫穿了他的身體。當醫生說,位置不好,不能動刀,身體太虛,不能服猛藥,那個人弱小的身體撐不住猛藥如毒藥一般的攻擊也侵蝕那個人小小的身體。他多麼想代替那個人受這樣的苦,再不然一起去了也好。
  於是他極力的思考到底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挽回這樣恐怖的局勢。畢竟還是沒有辦法的,再怎麼聰明的他,再怎麼不可一世的他,再怎麼孤高傲人的他,在這種性命悠關的時候,脆弱得有如螻蟻,一點力量也幫不上。
  所以他只能求,祈求那尊優雅從容微笑著的那瓷像。在祂面前,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可是再多的眼淚也無法傳達到瓷像所在的世界。眼淚化不成河,浮不起他也浮不起他在白瓷像面前的所有祈禱。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一個常人要如何跟不可逆的命運對抗呢?他也只能跪在香案前面痛泣,為的不是別的,而是自身的渺小。
  那個人戴著氧氣罩喘著氣的時候,他只能在一旁乾著急,什麼也作不到。那尊白瓷像什麼感應都不給他,什麼慈悲都不捨於他。他對自己的無依無靠感到絕望,醫生,白瓷像,誰也幫不上他的忙。他跟那個人就像一起漂流在海上的小舟上一般,沒有槳,見不著陸地。一片茫茫然的大海,唯一的目標跟結局他跟那個人都知道,但誰也說不出口。與其說是忌諱,更不如說他還不甘心,不甘心那麼早就要放棄。所以雖然兩人仍在小舟上,他也要一手握著那個人的手,一手用力的划向希望的彼岸。
  可是這種努力未免太一廂情願。渺小的他再怎麼死命的划,終究只是在同一處水面上打圈圈罷了。那尊白瓷像沒有出現,沒有牽引著他們兩個停泊到安全的陸地上。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舟逐漸進水,然後慢慢的往水中沉下去。一如那個人的病情一樣,痛苦的次數與日俱增,睡眠的時間越來越久。再怎麼樣的用藥都無法改變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當連妄想都是一種奢求的時候,一天踏進多少次那座寺合十參拜了多少次那尊白瓷像彷彿都變成了一種笑話:恥笑你這個凡人不自量力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命運。的確,他是凡人,所以看到那個人如此虛弱的同時也像自己溺入水中,只能勉力伸長雙手呼救,然而誰也聽不到,在水面下的呼喊只帶來了更加難受的心痛苦楚。
  在醫院請他帶那個人回家的時候,他簡直要崩潰在醫院的地板上。
  當回到家進到房間以後,那個人緩緩的環顧了房間四周圍,看著在那個人身邊的他,彷彿在說一切都如往昔,這樣很好。
  他握著那個人的手,心如針扎,又不肯讓那個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過度壓抑自己的感情使得自己的臉跟五官變得扭曲。然而那又怎麼樣呢?在這種時刻難道還要他保持毫無意義的矜持嗎?
  那個人還戴著氧氣罩,看了看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這時他怎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喊著那尊白瓷像的名號都沒有回應,什麼也沒有,留下的是無力無助,泣不成聲的他。
  除了搥胸頓足以外,他沒有任何方法表達他的情感。接著他淌著眼淚,把那張他不知跪拜過多少次的白瓷像的畫片,狠狠的撕成了不可數的細片,再猛力的用腳來回的踏過了幾次。
  他其實並不是不清楚白瓷像只是一個代表,一個象徵,他比誰都更清楚白瓷像代表的只是一個希望。希望希望,不能成真的希望還有什麼意義,既然沒有意義,那麼他碎了這些畫片也沒有什麼罪過,誰敢說不是呢?
  所以當她邀他上山參拜時,他是帶著非常強烈的怨恨去的。
  眼見著目前跪在香案前的她如此專心如此專注,他把視線別過,看向寺外,不想跟那尊白瓷像對到眼。他很努力壓抑住想衝上去破壞那尊白瓷像的衝動,想在寺裡大喊白瓷像的教義教誨都是些不著邊際的廢話。可是他沒有,他很用力的握著拳頭,以致握破了虎口,絲絲血跡滴了下來。
  寺外的太陽正開始沉默,從前庭看去的滿湖水都是金的,上面幾艘鴨子船在泛著金箔的水上悠閒的來回游著。而這時姑子們正準備要出來作晚課,於是招呼著她把供品收一收:住持要過來了。她轉頭很快的答應著好,然後又跪在香案前去,對著那座巨大﹑莊嚴﹑宏偉的白瓷像祝禱一番。那認真嚴肅的精神彷彿跟白瓷像重疊了似的,他看著她的側臉這樣想。
  然後他站起來走向她,接著用力的把桌上的供品用手全都掃到了地上,唬了她好一大跳。再用強硬的態度跟語氣對著她說。
  「走吧」他吼道:「心意盡了也就是心意盡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妳不明白這樣作根本什麼意義都沒有嗎?祂能為我作些什麼?祂根本什麼都辦不到!妳再怎留在這裡妳再怎虔誠的禱告也是沒有用的妳知道嗎!」
  「唉。」她深深的為他嘆了一口氣。她很想上前抱住他好好的流一場淚,但是她沒有也不能這麼作。她知道他說得對,這就跟吸食鴨片以後出現幸福的幻覺而忘記疼痛般的現象一樣。可是對於一個內心有一腳踏進了安寧病房的人來說,再多的鴨片也無法阻止那樣揪心般的疼痛。然而弱小無能如常人似的她又能怎麼辦呢?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不能放著事態繼續下去。對她來說他所經歷過的事情跟目前她正在經歷的或許沒有那麼大的不同。可是她並不像他那樣堅強,即使忍到進了醫院見到逼他住院的醫師也還是那麼固執而不肯放下。「放下」,一個說起來容易但對他而言根本作不到的詞,恰恰跟白瓷像以及這寺所要闡揚給他的教義完全相反。她卻只能這樣一直持續的用越來越沒有效果的鴨片鎮日來麻醉自己也麻醉自己心中的他。可是如果不如此的話,那麼她跟他跟祂這樣的關係又該怎麼辦才好呢?
  一想到這裡,她再也禁不住了,再也不想管任何人的眼光也不要管他怎麼想的了!嚶嚶的對著那正殿中央深處的那尊白色的莊嚴而慈悲的巨大瓷像輕輕地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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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誄與我至親愛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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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8-09-27 21:30
她, 62歲,基隆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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