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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見到你,真好!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落難禮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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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阿嬤】
作者: 真魯 日期: 2011.03.22  天氣:  心情:
這是我幾年前寫的文章,還記得那時每天寫每天哭,只要想起我的阿嬤,我就忍不住...阿嬤!我真的好想您...我好想您...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年幼的我跟著爸爸來到鄉下阿公阿嬤的家,爸爸沒有多說什麼,幾天後就離開了,剩下我獨自面對無法諒解長子不能陪侍在旁的痛心父母;來到陌生的環境雖然感覺惑突,倒也很快順應,那時的我對於親人的別離,其實倒沒多大感情。

阿公是個嚴厲的農家子弟,每天載著阿嬤騎著那台濃煙直冒的本田牌摩托車到田裡耕作,冬天種蘆筍,夏天採芒果,日出勤耕日落而憩。除了下田耕種,阿公也是村裡第八鄰的鄰長、廟裡的總幹事,最特殊的身分是『乩童』,扮演這麼多角色又擁有「神力」的阿公,在我跟阿嬤的眼裡就像個大人物、稱職的老家長。記憶裡阿公常常發脾氣,只要他老人家一吼,大家都噤聲不敢發言,年幼的我非常怕他,而總是將我拉到身後,護著我溫柔慈藹的阿嬤,自然而然成為我在這個家的守護神。

阿嬤是個典型的鄉下人,矮矮胖胖有著咪咪的笑眼,雖然大多時候總是斗笠罩頭、圍巾蒙口,但卸下農婦裝扮的阿嬤,其實也是個時髦老村姑!我喜歡打開阿嬤的衣櫃,除了喜歡那醒人的樟腦在開起衣櫃後飄散的味兒,還喜歡挑著撿著那衣櫃裡滿滿是小碎花式的衣裳,尤其掛在衣櫃門邊,那近米黃的厚褲襪一堆堆,更是阿嬤出門時的標準配備,這是我阿嬤的獨特品味,也可以說好像當阿嬤的品味都差不多。

不下田時,阿嬤喜歡帶著我跟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閒話家常,坐在小路旁、庭院裡討論著「今仔招弟阿厚生返來七逃,昨亨阿財阿結婚娶某...」,就算是重複的話題,大家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而我也樂於享受這種鄉下恬靜中帶有的熱情氣氛,凝集著大家,漸漸地我也融進了這個可愛的鄉巴佬團隊。

鄉下的晚上沒什麼娛樂,到了週末總會有些賣藥的商人來廟埕擺攤,太陽還沒下山前這些賣藥商人就會用擴音器通知村民晚上有表演,「今天晚上XX表演團來到XX村的廟埕,請大家今晚阿公娶阿媽,爸爸娶媽媽,來看表演就有紀念品相送......。」

當晚上廟埕有表演活動,晚餐時間會突然的提早,大家的話題也盡圍繞在晚上的表演,像是晚上會送些什麼紀念品啦!上次買的藥膏多好用啊!說穿了,那些紀念品,不外乎是面盆或水桶,阿嬤為了多拿點贈品總是會笑咪咪的牽著我的手說,「走!咱來廟埕走走!」時間還未到就先帶著我去佔位,但每次走到那時,廟埕早就人滿為患,各各扶老攜幼,足見這些愛瞧熱鬧的老人家個個還真有先見,好康的怎麼能錯過,誰叫鄉下老人家,除了囝生的多、田多、家禽多,時間也最多。

一陣大鑼大鼓搖旗叫吼,再一段拳術、耍大刀助興後,等分發完紀念品,阿嬤就會叫我先回家,約莫一個時辰,笑咪咪的阿嬤雙手就會拿著幾罐面霜、幾帖跌打傷藥回家,不一會,客廳就會不例外的演出阿公發飆的戲碼,女人家愛血拼湊熱鬧的天性,不管在城市或鄉村還真雷同。

鄉下的家裡養些一堆雞、鴨跟鵝,但偏偏家裡的鵝總喜歡跟我作對,每天下了課,我不敢大模大樣地走,總要在家門前竹林邊鬼祟張望,祈禱著鵝母最好正在孵蛋孕育下一代,可千萬別理會我,但不管是躡手躡腳或加快腳步,每當我舉起腳剎那,平時"鵝行溫吞"的牠就會從另一頭衝出來朝著我直追。

「阿嬤!阿嬤!」我邊跑邊大叫。

聽到哀嚎慘叫的阿嬤,就會像收到軍令般,飛快地拿著庭院的大竹掃把殺出,

「夭受死囝阿...」邊追著鵝的阿嬤總是這樣邊喊著。

平時老被鵝啄,看到氣焰囂張的牠被痛宰,真是大快人心。

村裡有個老牙醫,在這看診已經30多年,這個村舉凡老少男女幾乎都來就診過。有一回,牙疼著要命,阿嬤牽著我的手來到這廳裡擺著二張椅的老牙醫住所,說是要拔牙,只見老醫生拿著大鉗子夾著我的牙使勁的往外拉,當我的牙終於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痛的直哭了,扶著腫脹的臉頰,埋怨著阿嬤,回家路上阿嬤帶我來到巷口的雜貨店,打開冰箱拿出一包楊桃形狀的果汁,插上吸管遞給了我,那形狀就像是真的楊桃一樣,從沒喝過飲料的我真是歡喜的不得了,吸上一大口豁著血味的楊桃汁,感覺真獨特,貼在臉頰冰冰又涼涼,我大力吸著,包裝袋都乾了扁了還不肯丟下。

「甘屋喝林?麥痛阿吧!」阿嬤問著。

那次起,只要拔牙後,阿嬤買來的楊桃汁就變成了我的療傷必備良藥,也數不清每次我病著痛著時,賴著向阿嬤要了幾回楊桃汁了。

在鄉下的生活其實是快樂的,但偶爾還是會想起爸爸。

「你爸爸有打電話來嗎?」

「你爸爸有說要回來嗎?」

「你爸爸....」

在鄉下頭幾年,阿嬤常常這樣問我,阿公就算嘴上不說,我知道他也是惦著自己的兒子,偶爾過年時爸爸會回來看我,但像一陣風總是短暫停留,就像「父母疼囝常流水,囝想父母樹尾風」漸漸地,時間越隔越久,也就不多問了。

考完聯考那一年,爸爸回來了,帶著新媽媽,說是要帶著我一起生活,心裡雖然不捨養育著我長大的阿公阿嬤,但我還是選擇跟爸爸走,那次起因為外地求學、出社會工作以及出嫁後,雖然會惦著,但總是想著返鄉的路途遙遠,回去看阿公阿嬤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到最後我也成為了那個偶爾過年才回家的孩子了。

那年,阿嬤中風了,在一次如廁的時候滑倒就再也沒站起來過,以前阿嬤每天早起就會去慢跑做運動,身體硬朗的很,怎麼就這樣倒了,剛開始時,回去還會常開阿嬤玩笑喜歡賴著撒撒嬌,並沒有把中風的事看得多嚴重,就像記憶裡阿嬤總是那麼有活力朝氣,天真的以為她永遠不會老。

往後的每年回家,阿嬤的記憶卻慢慢在褪去,但是無論如何她總認得出我。

「阿嬤!挖是嗓?」我總會摸摸阿嬤的臉撥著阿嬤泛白的頭髮,把我的臉放大在她眼前,「是阿如嗎?阿你返來啦!」看到我難得回家,就算下床不便她也硬撐著身子要坐到輪椅上,頭髮還要梳個二下,接著叫我推他到客廳大家聚著閒聊著,我總愛牽著阿嬤的手甩著甩著,就像小時後她牽著我,儘管同一句話總是問個三遍五遍,我也不厭,指甲長了幫她剪,肩膀酸了幫她捏,一切一切像是要彌補不能常陪在她身邊,像是要喚回我在她身邊親密依偎的童年,心裡的聲音喊著,阿嬤!妳最疼我!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

由於不敵病痛的侵蝕,中風後的第三年,阿嬤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阿?」「誰阿?」說話已經不清楚的阿嬤這樣問著。

阿嬤認得老伴,認得這二年服侍她的菲傭,這個遠嫁他鄉不常回家的孫女,一樣摸著她的臉撥著她的髮,嘴裡喊著阿嬤,但阿嬤已經不記得了,我的阿嬤不能坐輪椅也快不能言語了;走到院子,竹林被砍了一大半,叔叔說是要看起來清爽些,但少了些什麼,雞鴨沒了,也沒有鵝追,是阿!少了那些鵝,但也許...少掉的不僅僅是這些,少掉的,再也不復現了。

中風的第四年,阿嬤終於脫離病痛艱苦、卸下了一切,走了!返鄉奔喪的路上我想著,生平第一次我抱怨著,為什麼回家的路這麼長,為什麼那麼自私不多陪在阿嬤身旁,下了車我努力往前跑,穿過竹林,走在阿嬤為我趕鵝的小徑,眼前望去人很多,但是靜的,空氣也彷彿靜止著。

「怎麼這麼快就趕到了?請假了嗎?」姑姑跟叔叔問。

我點了點頭,但嘴裡根本吐不出一個字,爸爸走了出來,「去給阿嬤上香。」

原來我還是遲了,來不及在阿嬤闔眼前看她最後一眼,喚他最後一遍遍,「如果我能再早一點...再早一些,再早點...」,摸了摸最後她的臉,撥著已被髻住的髮,我那永遠對我笑咪咪的阿嬤,再也睜不開他的眼了。

那日,我回到鄉下,村裡大部份的老房子還在,廟埕還在,廟前仍聚集些老人家在納涼休憩,有些空地已經蓋起了透天厝,在村裡繞了一圈,大多數的人都不識了,我就像個外地來的人,任著大家交頭接耳討論著,這本來是我的窩兒呢,現在竟感覺好不自在;在村裡探聽著,老牙醫好久前就過世了,診所也關閉了,走到巷口想要找到那家雜貨店,卻找不著,原本的位置開了一家便利商店,24小時不打烊,我走了幾步,回頭看著商店,想著或許,這裡也有著屬於別人的,關於楊桃汁、關於廟埕或其他的回憶,跟這個村子牢牢繫著、烙印在記憶裡,跟我一樣是抹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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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45歲,桃園市,製造/供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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