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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從謝晉、德沃金論善終
作者: 讀得懂請留言之Jacky 日期: 2017.05.08  天氣:  心情:
謝晉(1923年11月21日生於浙江省紹興市上虞區,2008年10月18日在其老家浙江上虞下榻的酒店辭世,享年85歲。1948年畢業於南京國立戲劇專科學校導演系,歷任上海電影製片廠副導演、導演,中國影協第四屆理事、第五屆主席團委員,中國文聯第五屆、第六屆執行副主席。為第七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八屆、九屆全國政協常委。係PRC國家一級導演,PRC第三代導演代表之一。以芙蓉鎮、鴉片戰爭為經典之作。
妻徐大雯,生於四川江安城破落工商地主家。父親是讀書人,12歲喪父,卒於2016年02月17日,得年90。
謝晉有三子一女,長子謝衍留學紐約大學為美國知名華人導演,作品有女兒紅等,為照顧家庭終身不婚,卻因肝癌病逝於2008年,得年59;另外二子皆因後天因素導致智能障礙,次子阿三(建慶)1991年38歲時哮喘離世,么兒阿四(佳慶)且有癲癇,亟需照顧。徐大雯過世,女兒謝慶慶向騰訊記者示:“阿四的生活我會照顧。” (註 徐大雯懷阿三時身體狀況不好,兒子出生後身體狀況更糟,故為阿三找奶娘照顧。不料奶娘有嚴重哮喘病,近半年後阿三由此患病,繼而導致了智力的發育不全。阿四出生時,身體健康,因工作太忙,故由托兒所育兒。托兒所衛生條件不佳,阿四多次生病,曾因高燒導致痙攣,幸搶救回來,但繼而患急性肝炎、羊癲瘋等疾,最終導致智力發育不全。)

題外話: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zh-tw/entertainment/ekaa8y.html
2008年10月宋祖德和劉信達兄弟在其博客上爆料謝晉死於嫖娼,又說謝晉與劉曉慶在海外有私生子,聲稱掌握證據,敢於承擔法律責任。翌年2月徐大雯以侵害名譽罪提告,要求賠償50萬,並在多家網站及全國10家報紙連續至少7天公開道歉。同年12月25日,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法院為一審判決,認定宋祖德、劉信達兩人的博客屬捏造、誹謗,嚴重侵犯謝晉名譽權,法院裁判令其停止侵權,在網絡和媒體上公開道歉,並賠償原告、謝晉遺孀徐大雯經濟損失89,951.62元、精神損害慰撫金20萬元。

余秋雨,門孔(謝晉紀念文)https://kknews.cc/zh-tw/culture/ran3ev.html
一、
直到今天,謝晉的小兒子阿四,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
大家覺得,這次該讓他知道了。但是,不管怎麼解釋,他誠實的眼神告訴你,他還是不知道。
十幾年前,同樣弱智的阿三走了,阿四不知道這位小哥到哪裡去了,爸爸對大家說,別給阿四解釋死亡;
兩個月前,阿四的大哥謝衍走了,阿四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爸爸對大家說,別給阿四解釋死亡;
現在,爸爸自己走了,阿四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家裡只剩下了他和八十三歲的媽媽,阿四已經不想聽解釋。誰解釋,就是誰把小哥、大哥、爸爸弄走了。他就一定跟著走,去找。
二、
阿三還在的時候,謝晉對我說:「你看他的眉毛,稀稀落落,是整天扒在門孔上磨的。只要我出門,他就離不開門了,分分秒秒等我回來。」
謝晉說的門孔,俗稱「貓眼」,誰都知道是大門中央張望外面的世界的一個小裝置。平日聽到敲門或電鈴,先在這裡看一眼,認出是誰,再決定開門還是不開門。但對阿三來說,這個閃著亮光的玻璃小孔,是一種永遠的等待。他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因為爸爸每時每刻都可能會在那裡出現,他不能漏掉第一時間。除了睡覺、吃飯,他都在那裡看。雙腳麻木了,脖子酸痛了,眼睛迷糊了,眉毛脫落了,他都沒有撤退。
爸爸在外面做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一次,謝晉與我長談,說起在封閉的時代要在電影中加入一點人性的光亮是多麼不容易。我突然產生聯想,說:「謝導,你就是阿三!」
「什麼?」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說:「你就像你家阿三,在關閉著的大門上找到一個孔,便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亮光,等親情,除了睡覺、吃飯,你都沒有放過。」
他聽了一震,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又說:「你的門孔,也成了全國觀眾的門孔。不管什麼時節,一個玻璃亮眼,大家從那裡看到了很多風景,很多人性。你的優點也與阿三一樣,那就是無休無止地堅持。」

謝晉在六十歲的時候對我說:「現在,我總算和全國人民一起成熟了!」那時,*結束不久。
「成熟」了的他,拍了《牧馬人》、《天雲山傳奇》、《芙蓉鎮》、《清涼寺的鐘聲》、《高山下的花環》、《最後的貴族》、《鴉片戰爭》……
那麼,他的藝術歷程也就大致可以分為兩段,前一段為探尋期,後一段為成熟期。探尋期更多地依附於時代,成熟期更多地依附於人性。
那些年的謝晉,大作品一部接著一部,部部深入人心,真可謂手揮五弦,目送歸鴻,雲蒸霞蔚。
當代年輕的電影藝術家即便有再高的成就也不能輕忽「謝晉」這兩個字,因為進入今天這個制高點的那條崎嶇山路,是他跌跌絆絆走下來的。年輕藝術家的長輩和老師,都從他那裡汲取過美,並構成遺傳。在這個意義上,謝晉不朽。
四、
我一直有一個錯誤的想法,覺得拍電影是一個力氣活,謝晉已經年邁,不必站在第一線上了。我提議他在拍完《芙蓉鎮》後就可以收山,然後以自己的信譽、影響和經驗,辦一個電影公司,再建一個影視學院。簡單說來,讓他從一個電影導演變成一個「電影導師」。
有這個想法的,可能不止我一個人。
有一次,他跨著大步走在火車站的月台上,不知怎麼突然踉蹌了。他想擺脫踉蹌,掙扎了一下,誰知更是朝前一衝,被人扶住,臉色發青。這讓人們突然想起他的皮夾克、紅圍巾所包裹著的年齡。不久後一次吃飯,我又委婉地說起了老話題。
他知道月台上的踉蹌被我們看到了,因此也知道我說這些話的原因。他朝我舉起酒杯,我以為他要用乾杯的方式來接受我的建議,沒想到他對我說:「秋雨,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是真正善飲的嗎?我告訴你,第一,端杯穩;第二,雙眉平;第三,下口深。」
說著,他又穩又平又深地一連喝了好幾杯。
是在證明自己的酒量嗎?不,我覺得其中似乎又包含著某種宣示。
即使毫無宣示的意思,那麼,只要他拿起酒杯,便立即顯得大氣磅礴,說什麼都難以反駁。
五、
他在中國創建了一個獨立而龐大的藝術世界,但回到家,卻是一個常人無法想像的天地。
他與夫人徐大雯女士生了四個小孩,腦子正常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謝衍。謝衍的兩個弟弟就是前面所說的老三和老四,都嚴重弱智,而姐姐的情況也不好。
這四個孩子,出生在一九四六年至一九五六年這十年間。當時的社會,還很難找到輔導弱智兒童的專業學校,一切麻煩都堆在一門之內。家境極不寬裕,工作極其繁忙,這個門內天天在發生什麼?只有天知道。
我們如果把這樣一個家庭背景與謝晉的那麼多電影聯繫在一起,真會產生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每天傍晚,他那高大而疲憊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家門的圖像,不能不讓人一次次落淚。落淚,不是出於一種同情,而是為了一種偉大。
一個錯亂的精神漩渦,能夠伸發出偉大的精神力量嗎?謝晉作出了回答,而全國的電影觀眾都在點頭。我覺得,這種情景,在整個人類藝術史上都難於重見。
謝晉親手把錯亂的精神漩渦,築成了人道主義的聖殿。我曾多次在他家裡吃飯,他做得一手好菜,常常圍著白圍單、手握著鍋鏟招呼客人。客人可能是好萊塢明星、法國大導演、日本製作人,但最後謝晉總會搓搓手,通過翻譯介紹自己兩個兒子的特殊情況,然後隆重請出。這種毫不掩飾的坦蕩,曾讓我百脈俱開。在客人面前,弱智兒子的每一個笑容和動作,在謝晉看來就是人類最本原的可愛造型,因此滿眼是欣賞的光彩。他把這種光彩,帶給了整個門庭,也帶給了所有的客人。
他有時也會帶著兒子出行。我聽謝晉電影公司總經理張惠芳女士說,那次去浙江衢州,坐了一輛麵包車,路上要好幾個小時,阿四同行。坐在前排的謝晉過一會兒就要回過頭來問:「阿四累不累?」「阿四好嗎?」「阿四要不要睡一會兒?」……每次回頭,那神情,能把雪山消融。
六、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家後代唯一的正常人,那個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典雅君子,他的大兒子謝衍,竟先他而去。
謝衍太知道父母親的生活重壓,一直瞞著自己的病情,不讓老人家知道。他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得一清二楚,然後穿上一套乾淨的衣服,去了醫院,再也沒有出來。
他懇求周圍的人,千萬不要讓爸爸、媽媽到醫院來。他說,爸爸太出名,一來就會引動媒體,而自己現在的形象又會使爸爸、媽媽傷心。他一直念叨著:「不要來,千萬不要來,不要讓他們來……」
直到他去世前一星期,周圍的人說,現在一定要讓你爸爸、媽媽來了。這次,他沒有說話。
謝晉一直以為兒子是一般的病住院,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經那麼嚴重。眼前病床上,他唯一可以對話的兒子,已經不成樣子。
他像一尊突然被風乾了的雕像,站在病床前,很久,很久。
謝衍吃力地對他說:「爸爸,我給您添麻煩了!」
他顫聲地說:「我們治療,孩子,不要緊,我們治療……」
從這天起,他天天都陪著夫人去醫院。
獨身的謝衍已經五十九歲,現在卻每天在老人趕到前不斷問:「爸爸怎麼還不來?媽媽怎麼還不來?爸爸怎麼還不來?」
那天,他實在太痛了,要求打嗎啡,但醫生有猶豫,幸好有慈濟功德會的志工來唱佛曲,他平靜了。
謝晉和夫人陪在兒子身邊,那夜幾乎陪了通宵。工作人員怕這兩位八十多歲的老人撐不住,力勸他們暫時回家休息。但是,兩位老人的車還沒有到家,謝衍就去世了。
謝衍是二○○八年九月二十三日下葬的。第二天,九月二十四日,杭州的朋友就邀請謝晉去散散心,住多久都可以。接待他的,是一位也剛剛喪子的傑出男子,叫葉明。
兩人一見面就抱住了,嚎啕大哭。他們兩人,前些天都為自己的兒子哭過無數次,但還要找一個機會,不刺激妻子,不為難下屬,抱住一個人,一個經得起用力抱的人,痛快淋漓、迴腸盪氣地哭一哭。那天謝晉導演的哭聲,像虎嘯,像狼嚎,像龍吟,像獅吼,把他以前拍過的那麼多電影里的哭,全都收納了,又全都釋放了。那天,秋風起於杭州,連西湖都在嗚咽。
他並沒有在杭州住長,很快又回到了上海。這幾天他很少說話,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有時也翻書報,卻是亂翻,沒有一個字入眼。
突然電話鈴響了,是家鄉上虞的母校春暉中學打來的,說有一個紀念活動要讓他出席,有車來接。他一生,每遇危難總會想念家鄉。今天,故鄉故宅又有召喚,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春暉中學的紀念活動第二天才開,這天晚上他在旅館吃了點冷餐,倒頭便睡。這是真正的老家,他出走已久,今天只剩下他一個人回來。他是朝左側睡的,再也沒有醒來。
這天是二○○八年十月十八日,離他八十五歲生日,還有一個月零三天。
七、
他老家的屋裡,有我題寫的四個字:「東山謝氏」。
那是幾年前的一天,他突然來到我家,要我寫這幾個字。他說,已經請幾位老一代書法大家寫過,希望能增加我寫的一份。東山謝氏?好生了得!我看著他,抱歉地想,認識了他那麼多年,也知道他是紹興上虞人,卻沒有把他的姓氏與那個遙遠而輝煌的門庭聯繫起來。
他的遠祖,是公元四世紀那位打了「淝水之戰」的東晉宰相謝安。這仗,是和侄子謝玄一起打的。而謝玄的孫子,便是中國山水詩的鼻祖謝靈運。謝安本來是隱居會稽東山的,經常與大書法家王羲之一起喝酒吟詩,他的侄女謝道蘊也嫁給了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而才學又遠超丈夫。謝安後來因形勢所迫再度做官,這使中國有了一個「東山再起」的成語。
正因為這一切,我寫「東山謝氏」這四個字時非常恭敬,一連寫了好多幅,最後挑出一張,送去。
謝家,竟然自東晉、南朝至今,就一直定居在東山腳下?別的不說,光那股積累了一千六百年的氣,已經非比尋常。謝晉對此極為在意,卻又不對外說。他在意的,是這山、這村、這屋、這姓、這氣。但這一切都是秘密的,只是為了要我寫字才說,說過一次再也不說。
我想,就憑著這種無以言表的深層皈依,他會一個人回去,在一大批莊嚴的遠祖面前,划上人生的句號。
八、
此刻,他上海的家,只剩下了阿四。他的夫人因心臟問題,住進了醫院。
阿四不像阿三那樣成天在門孔里觀看。他幾十年如一日的任務是為爸爸拿包、拿鞋。每天早晨爸爸出門了,他把包遞給爸爸,並把爸爸換下的拖鞋放好。晚上爸爸回來,他接過包,再遞上拖鞋。
好幾天,爸爸的包和鞋都在,人到哪裡去了?他有點奇怪,卻在耐心等待。突然來了很多人,在家裡擺了一排排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越來越多,家裡放滿了。他從門孔里往外一看,還有人送來。阿四穿行在白花間,突然發現,白花把爸爸的拖鞋遮住了。他彎下腰去,拿出爸爸的拖鞋,小心放在門邊。
這個白花的世界,今天就是他一個人,還有一雙鞋。
能深知人性和深知生命的人,不會為一種成功 而感動,為一時的輝煌而感動,也不會為一種挫敗或者名望而感動。最難得的生命的初始的感動,是一種為生命自然形態中所能承載的那些曲折,那些記憶,那些生命的每個日子中堅強面對的點點滴滴,而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的感動,為這樣一種胸懷,寬容,智慧,粗曠,豁達,乃至不死不屈,不折不撓的精神的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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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怡:憲法泰斗德沃金──論安樂死的正當性 獨立評論@天下 2017/05/04 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195/article/5619
佛利克(Andrew Firlik)是個醫學院學生,在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一位叫做「瑪歌」(Margo,假名)的阿茲海默病患,她時年54。佛利克取得瑪歌家屬同意,天天去探視瑪歌,當時她有看護照顧,家裡層層上鎖,以免瑪歌穿著睡衣,晚上偷偷跑出家門四處游盪。
每次佛利克進門,瑪歌就一副和他很熟的樣子,她說她知道佛立克的名字,卻從不稱呼他;佛利克認為瑪歌根本不記得他名字,她這樣說只是為了禮貌。瑪歌說她以閱讀奇情小說消遣,佛利克注意到,小說有時放這裡,有時放那裡,書中有十來頁折角,不過好像瑪歌不是真的在讀書,她只是坐在搖椅上哼哼唱唱,有時打打瞌睡,醒來後或許興致來了,才打開書看一兩頁。
瑪歌參加為阿茲海默病患特別開的繪畫課,他們所有人(包括瑪歌)通常一直畫同一幅畫,畫完再畫一幅,還是同樣的畫面,直到去世前不久,畫面組合才變得越來越簡單。不過佛利克說:「不曉得是否因為她得了阿茲海默症,反而變得無憂無慮,她是我所認識的最快樂的人之一。」根據他的報告,瑪歌吃花生醬夾麵包的時候,簡直快樂得不得了,「可是,當一個人舊的記憶喪失了,新的記憶也無法留存,她頭腦裡到底有什麼?那麼,究竟瑪歌是誰?」
我是從德沃金(Ronald Dworkin,1931~2013)的一本書裡,讀到這個案例。對於熟悉憲法學術的人而言,德沃金大名鼎鼎,他是20世紀下半的英美憲法學泰斗,和一般深居象牙塔的憲法學者很不一樣,他數十年職業生涯中,不但教學與研究,還騰出時間來,為一般讀者寫了多本介紹憲法與人權的書,內容多是以當今各地仍在爭論不休的法律困局為例,如墮胎應否合法化、公民不服從的定義與法理,乃至安樂死的爭議等,告訴大家憲法如何適用,以及它的局限在哪裡?(註.德沃金的著作《生命主權》Ronald Dworkin, Life’s Dominion)
藉助於瑪歌的案例,德沃金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我們光是為了減輕家人照護她而產生的各種壓力,包括金錢上的、時間上的、體力上的等等方面,便把她留在養護中心,可能種種條件都比家裡差,使她開始受罪,那麼,這樣做難道不算侵犯到瑪歌的人權嗎?

如果你是瑪歌的話……

獨立評論日前的投書〈安寧醫療,也許只是讓人錯認從此無須安樂死〉,令人讀了非常難過。作者以超常的懇切,道出他親眼目睹父親臨終的困境:母親不忍心將父親單獨放在安寧病房,但她自己照顧了一個月卻身心無法負荷,作者寫道:「最後父親還是回家了。也許是我父親安排的吧,他在我母親身心還沒超出負荷前,看似安詳的走了。」
作者也表示:「當安樂死無法成為制度時,你的心裡舒適了,但有無數的人因此而承受著劇烈的痛苦邁向死亡,合理嗎?回想在我看著父親臨終前的痛苦,我真的說不出:『生命可貴,要堅持活下去』,太自私了。」這段是在反駁那些堅持反對安樂死合法化的人,卻也忠實反映出他所見證的父親的煎熬至死,認為這樣的死亡,不會比安樂死好。
我想到德沃金,是因為他書中還問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如果你是瑪歌,願意就這樣『非常快樂』的活到死呢?或是在失智到無法回復的狀況下,寧可選擇安樂死?」
德沃金會這麼問,是因為現今全球有數以千萬計的失智病人,根本是不知不覺就失智了,沒有預留遺囑將放棄醫療,常常在無可選擇或懵懵懂懂的情況下,最後被親友送進了各地的養護中心,費用貴的或許照護得好一些,費用低一些則要碰運氣,運氣不好可能每天受虐待,他們從失智到達死亡的時間,從數年到十幾年。
沒有幾個人像瑪歌,既可待在自己家裡,家人又負擔得起各種照護措施;況且,為數眾多的失智病患也不像瑪歌這樣無憂無慮,他們因為失能而陷於永恆的恐懼,因為無法記憶,自以為自己被「陌生人」、「陌生環境」包圍,他們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對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是根本無法思考,更無法計畫一切,而即使這一刻在計畫下一刻就忘了等等。由於怕發生危險,他們時時刻刻處於被監視狀態;由於感到不安全,他們經常在焦慮的狀況下……

主導你生死的關鍵利益

德沃金談到人自主性時,最常用的區分,就是所謂「critical interests」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的差異,後者指我們日常的吃喝拉撒等直接關係到身體愉悅或痛苦的感受利益,前者指那些如果做不了你會覺得「人生乏味」的關鍵利益,例如德沃金特別喜歡提到讀書,如果有一天連書都讀不懂的時候,他的人生自主性就丟失一大半了。
人的本能是趨樂避苦,所以才有所謂「痛不欲生」這類講法,但德沃金說,很多人不知道,每個人獨特的關鍵利益,才真正主導了一個人想不想活下去。例如說,數十年攜手生活的眷侶,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不想活了,甚至真的有許多這樣的實例,老夫老妻的一方走了,另一方不久後也自然死亡;因為對其中任一方而言,對方是否安好就是自己的關鍵利益。
德沃金寫道,光是具有感受利益,人的自主性是建構不起來的,人的關鍵利益才代表這個人為什麼而活者,沒有它,人是不完整的。我們講「人的尊嚴」,其實泰半是指關鍵利益能否被滿足。他說,人對安樂死的態度,就是來自於他們對於「怎麼樣才叫活著」的認定,他特別提到一個珍娜艾德金斯(Janet Atkins)的案例,該案例與美國著名的「死亡醫生」傑克凱波基安(Jack Kevorkian,1928~2011)有關。
珍娜艾德金斯當時是53歲,體力還不錯,她和30歲的兒子比賽網球,還常贏他,問題是她無法算術了,診斷出是早期阿茲海默症時,她決定早點死比較好,免得拖到讓家人無所適從又撐不下去,大家都受罪。她從報上得知凱波基安醫師有一種「死亡機器」,和先生從奧瑞岡州開車到密契根州找他,成為他的第一個安樂死病人。(詳情請見〈死亡醫生:傑克.凱波基安〉)
德沃金說,照理艾德金女士還可以活很多年,然而她感到自己的「關鍵利益」無法滿足,恐怕失去做人的自主性,將來會生死由人,才毅然下決心就此了斷殘生。德沃金問道,憲法固然崇高,但法律不外人情,為什麼21世紀的國家,仍要千方百計阻撓安樂死合法化?
〈安寧醫療,也許只是讓人錯認從此無須安樂死〉寫到作者父親不能忍受止痛的嗎啡讓他一直沉睡,寧可忍受巨痛換來清醒,「作自己意識的主人」,就是德沃金文章的最好說明。
近年來,由於台灣年老人口比例增大,安樂死逐漸成為大家思考的社會議題。我覺得,不但法界、醫界應該多關注安樂死相關問題,各級學校也有必要將它列入生命教育的一環,誠如德沃金教授所述:「死亡本來就是生命的一部分,當我們審視生命,就必須同時審視死亡,討論如何樂生與好死,都是我們珍惜生命的表現。」
德沃金在論證法理時,從來都選擇不要去硬碰硬。以上這個問題,目的是導向另一個問題,也就是:如果一個人沒有自主權,即使你每天還可以哼哼唱唱、搖一下搖椅、讀一頁書等,你會考慮就這樣活下去嗎?而人之所以為人,在法律(包括憲法)上有他獨立的位格,豈不在他有自主性嗎?沒有自主性,他還是「人」嗎?就像佛利克問的:「究竟誰是瑪歌?」
紀岳良先生這篇投書可貴之處,也在於他提到:
前陣子,我60多歲的父親發現肝癌末期併移轉淋巴。醫生開了口服短效型嗎啡給他止痛。開始服用後,他噁心嘔吐情況惡化,更出現昏睡及神智不清、便秘、口乾舌燥,反而讓他比沒服用時顯得更虛弱。最後的兩個多禮拜,他說吃嗎啡「欸困係(會睡死)」,從此拒絕嗎啡。所以他忍受劇烈的疼痛,忍受著「肚子像有顆火球」般,換來他作自己意識的主人。
「作自己意識的主人」,指的就是德沃金強調的「人的自主性」。
很多沒有照護癌症病人經驗的人,以為嗎啡可以「搞定」癌痛,錯了。大多數癌末病人要忍受數個月到數年的癌痛(包括化療的許多副作用),很多人因為治療過程的痛苦,反而希望死亡早點到來。其他慢性病的痛苦,雖沒有那麼「戲劇性」,但是如果經年累月,失能狀況越來越嚴重,病患的身心自主性越來越低,終於還是會壓垮了他們的求生意志。傅達仁不是這樣的嗎?而那些體能狀況比他差的千千萬萬人,又真的在想些什麼?沒有想過安樂死嗎?
透過瑪歌的案例,德沃金其實是在問,假如有一天我們染上不治之疾,即使有一種神奇的藥(現在沒有),保證你完全沒有痛苦,可是我們勢必越來越失能,早晚仍必有一死,那麼,我們會選擇安樂死嗎?或是身為病患的親友,我們會反對這個必死之人選擇安樂死嗎?

延伸閱讀:
Ronald Dworkin, "Dying and Living"、"Life Past Reason" , Life s Dominion: An Argument About Abortion and Euthanasia, 1993.
黃怡,〈死亡醫生:傑克.凱波基安〉,2016/4/25、4/26,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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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惠宜,瓊瑤說的背叛 安寧醫師懂,中時電子報,2017年05月05日 09:24,http://www.chinatimes.com/realtimenews/20170505002038-260405
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安寧病房主任周希諴自創「生命的旋渦」,以此圖和病患及家屬解釋何謂善生善終。※為方便閱讀,改編為直線進程
周希諴:當生命走向終點,親友們的18相送也可能變成患者的18層地獄。
善生離心旋渦
進入生命末期→急救→插管呼叫器→氣切→洗腎→抗生素→點滴→管灌→導尿管→放射線治療→化學治療→器官移植→心臟節律器→死亡
善終向心旋渦(平安的善終)
進入生命末期→緩和症狀→╳全靜脈營養→╳抗生素→╳急救→╳輸血→死亡

作家瓊瑤照顧失智、臥床丈夫,日前在臉書透露因為妥協讓丈夫插鼻胃管,事後覺得自己背叛了他;此事讓安寧療護的議題再度受到關注,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安寧緩和病房主任周希諴說,患者如在清醒時曾表達不插管,在疾病不可癒時無論是鼻胃管、尿管、氣切等侵入式治療,都應在讓患者舒適的前提下執行才不違背患者意願。
宣導安寧療護20年,周希諴說,該不該插管對每位病患家屬來說,都是人生最難的抉擇;他自創「生命漩渦」圖示輔助病患及其家屬了解一旦生命走到盡頭什麼是有效醫療?什麼是無效醫療,他比喻,人從出生到死從「善生離心漩渦」到「善終向心漩渦」,一旦疾病走到近期內死亡不可避免,那麼無論是輸血、抗生素治療、急救、全靜脈營養等治療都應該以讓病人舒服、提升生活品質前提下才進行。
換言之,急救、插鼻胃管、尿管、氣管內管、氣切等醫療措施,必須是要讓病患更舒服、活得更有生活品質才有必要執行,否則就是無效醫療。
周希諴說,就醫療的專業來看,末期病患不是不能插鼻胃管,但前提是插了會讓他更舒服,像胃脹氣的患者插了鼻胃管可以緩解不適,但單純只是灌食,美國已有研究末期病患有無鼻胃管進食存活餘命並無差別,沒有特別意義,只是徒增病患痛苦。
周希諴說,患者雖然沒有簽署安寧緩和治療同意書,但口頭曾說過,法定代理人就應尊重其選擇,所以瓊瑤說,「覺得自己背叛了他。」他能懂。
從事安寧緩和治療長達20年,周希諴說,最近經常遇到「想趕快好死」的病患,但想求善終,除簽署安寧緩和醫療同意書並在健保卡註記,多了解安寧療護,並多與家屬討論,在必須做抉擇時,家屬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助其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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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具有感受利益,人的自主性是建構不起來的,人的關鍵利益才代表這個人為什麼而活者,沒有它,人是不完整的。我們講「人的尊嚴」,其實泰半是指關鍵利益能否被滿足。Dworkin說,人對安樂死的態度,就是來自於他們對於「怎麼樣才叫活著」的認定。如果一個人沒有自主權,即使你每天還可以哼哼唱唱、搖一下搖椅、讀一頁書等,你會考慮就這樣活下去嗎?而人之所以為人,在法律(包括憲法)上有他獨立的位格,豈不在他有自主性嗎?沒有自主性,他還是「人」嗎?就像佛利克問的:「究竟誰是瑪歌?」
1. 我們要怎麼認定誰是瑪歌,對瑪歌有意義嗎?
2. 阿四有沒有自主性?
討論「人的尊嚴」,其前提是什麼樣的人的尊嚴?還是全體人類?
如果一個人原本就只有極基本的感受利益,或當他們只剩感受利益的認知,其對利益的需求也不同於Dworkin的自主性的維護。萬一有朝一日Dorkin看不懂書中文字,或許天上的一隻飛鳥,午後一杯冰涼檸檬汁,都能讓他歡天喜地!阿四與瑪歌都有他們的快樂與滿足,誰能否決他們的情緒好惡,認為不具人的位格?
再對照第三篇平安的善終,重點還是回歸感受利益的維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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