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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nde Man Joke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男人不可以打女人是真命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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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那些沒有樓地板的日子
作者: 讀得懂請留言之Jacky 日期: 2017.10.30  天氣:  心情: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8/2757402
馬驥伸/那些沒有樓地板的日子
2017/10/15 08:05:59 聯合報

八歲時看到父母抱走沒多久還細聲喊我大哥的可愛小妹,說是出外就醫,從此永別。
多年後才知道那時是寄居友家,不得不把病危的小妹帶到街上等候斷氣,再草草收埋……

「肉價、菜價,都漲了!」

「年改樓地板敲定了!」

第一句,是前幾天一位中低收入家庭主婦的感喟。

第二句,是針對紛爭多時的那個「年改」議題,不同心情的共同的無聲結語。

這兩句感喟和結語,把我迴蕩多日的回溯視點,從藝文動態轉移到大眾生活。

仍然是我原所聚焦的那個年代——民國三十八年前後。

那是一個多次「三月不知肉價」的年代。

那是一個沒有「樓地板」的年代。

那個年代的某一天,我注視著剛從台灣廣播電台領到的車馬費,封袋上數字是四十元,上個月是一百六十萬元。雖然心中早已有數,感覺上還是有些難以適應。

民國三十八年六月十五日新台幣發行,以一對四萬取代舊台幣,暫時遏止二次大戰以來台灣民眾通貨膨脹的嚴重危機感 。

撇開日據時代不說,單只光復後不到四年之間,舊台幣發行額從三十億增加到五千兩百七十多億,另外還有一兆兩千一百多億的即期定額本票在市面流通。當然,那些日子是戰後的非常時期。二戰結束前日本已挖空搾乾得差不多的台灣,由國民政府在倉促中草率接收。抗戰勝利的時間點是意外的提前,在重慶的國民政府既無心理準備,也實在沒有一下子全面「重整舊山河」的能力。第一批接收人員形同空手前來,就地沒多少「材」可取,中央也無力支援。

嚴重的先天不足、生產停滯,再加國共內戰、大陸通貨膨脹影響,台灣陷入貧困匱缺。

單從我日常接觸的台北一隅,所見所聞:

我居住在師院、台大之間的日治時代教師宿舍區,搬進之初,四周處處空宅。和先父一起前往挑選北師指定配住房屋的教師群,大家一致抉擇的優先條件是:紙門、玻璃窗、榻榻米完整,水龍頭、燈頭齊全,坪數大小並不在意。

我家住進基地六十坪、三十多個榻榻米的日式住宅,父母弟弟和我,四個人享受了一年多的寬闊。大陸共軍氣焰日盛,我的故鄉東北赤化大半,一批批有「遠見」的老家親戚奔向台灣,台北是過渡第一站,我家的榻榻米提供他們棲身幾個禮拜到一兩個月,有時兩三家撞期,幾乎每片榻榻米都分到一人。而且,這股親潮川流不息,持續一年以上。累積人次,想必過百。並非我家特別慷慨好客,那些年有大陸親友的家庭大都如此。

定居那宿舍區頭一年,我家四周只有一兩個小雜貨店,順帶賣青菜、豆腐、蛋類。最近距離有生鮮魚肉的獨家店鋪,在今日的南昌街、寧波西街路口。七十多年後,我還能記得這一店址,其實連那店貌都依稀浮現眼前,是因為那時候,我每一、兩個月要來回步行一個小時以上,前往採購一次。公車大約一小時一班。

我家沒有冰箱(指以人造冰塊封凍存物的冰箱),除非能自行醃製,生鮮魚肉大致只供上桌一兩天而已。我父母分別在北師、女師任教,兩位教師收入,加上我通學可領回師院公費公糧,似乎也得幾個星期不問肉價吧,推想大部分鄰居也是這樣。接近新台幣改制之前,師院住宿同學的餐盤中,油豆腐已算是最好的主菜了。

物價飛騰,光復到三十五年底,一年多物價上漲約近一百倍,幣值日貶,準確地說是時貶,黃金白銀較可信賴。在那人心惶惶的日子,袁大頭、孫小頭黑市交易湧現路邊,買者非為儲蓄投資,只是爭取短暫幾天的保值。「銀牛」滿街走,我曾在衡陽路上掃描到幾個手握銀元兜售的熟面孔,竟然是些中學老師和薦尾委頭級的公務員。

新台幣登場,是國民政府全面撤離大陸必須鞏固台灣作為最後生存基地,在幣制上一個指標宣示性的表現。有各種政經配套措施以及國際環境的扶持,確實給台灣民眾獲得幾年「穩定的克難」生活,對歷經將近二十年戰亂和戰後混沌復甦期猶能存活下來的人們,大多數是雖不滿意尚可接受。

那時還沒流出「樓地板」這樣名詞,但久亂思安的大眾內心的確渴望有這類的可靠指標,新台幣似乎有點這樣象徵。

民國三十九年——新台幣改制第二年,我師院畢業,分發到台南師範、專任教師,月薪二百元。曾以一個月薪水買了生平第一只手錶(約當今日四、五千元的等級),分期一年多買到物資局配售給公教人員的腳踏車(Phillip牌)。

十年後,我在台北成功中學任教,月薪約增為七、八百元,購買力反較前降低。先父過世,我承擔母親兩個幼弟一家生計,額外再兼一個國中專任時數教課,兩份薪水只支撐一個星期餐桌出現不到一次魚肉的日常生活,而且寅吃卯糧,每到發薪前幾天,母親就得向熟識店家賒欠取物。女朋友來訪,經常遇上空心菜掛帥的晚餐,偶或靈犀相通,她會帶兩三隻女生宿舍附近小吃攤的滷鴨頭給全家加菜。

再過十年,任職中央通訊社主任級,月薪較前增約兩倍,台灣經濟業已起飛,進出口貿易流暢,薪水階級也有幸淺嘗現代化生活滋味。從此生活步入安定平順。

大學畢業四十年,我以加功俸級從師大教職退休,核定的退休月俸是兩萬四千餘元(另加公保退休給付優利存儲利息一萬三千餘元)。其後數度調整,如今月領退休俸四萬五千餘元。

半個多世紀薪資金額相差兩百多倍,看來新台幣的「樓地板」指標浮動甚大。

雖非「百無一用」是書生,所學如我,除了公教圈,似乎遇不上什麼合適的穩定工作。在台灣幾近一生,小有起伏的生涯,無怨無悔。

抗戰八年,前四年在上有炸彈、後有砲彈的逃難潮中顛簸,後四年困窘在上海的日本占領區。八歲時看到父母抱走沒多久還細聲喊我大哥的可愛小妹,說是出外就醫,從此永別。多年後才知道那時是寄居友家,不得不把病危的小妹帶到街上等候斷氣,再草草收埋。看到過不少路邊垂垂待斃的僵臥老少,我警覺地深記住在齊齊哈爾外婆家的門牌號碼,那是我所知的唯一可能固定未變至親的通訊地址,我設想萬一我父母出了意外,可呼救有門。

十三歲那一年,二戰已到末期,上海已陷混亂,我從初二停學到一家貿易公司當練習生,一月所得領取一張很難拆現的本票,只夠向同棟大樓樓梯間的包飯商交換一個多月的午餐——一盤沒有肉的肉湯蓋飯,那已勝過家裡不是純米、無油粗菜的晚餐了。更使我記憶甚深的是我那勉強可稱少年的童工,常蒙會計小姐授以重任,背著一大麻袋鈔票到銀行送存。而且,每次會計小姐都會另交我一小袋散鈔,備供銀行點收有缺時遞補。似乎銀行收款從未細點,我總是原封交還,會計小姐隨手丟置一邊如儀。

相對過去,在台灣七十多年,我真心惜福。我也願有一個可靠「樓地板」 的日子,但我從歷史上、從我個人經歷上搜索,大環境動盪影響「樓地板」的地基,「樓地板」不可能長期敲定在一個不變的數值點。

完稿時刻,已近七月七日午夜。八十年前此日我在青島市,父親是當地太平路小學校長,我是一年級學生,學校面臨海濱,現代化校舍,不遜於目前台灣任何國小。依稀印象,我家是鋪「地板」的小洋房,我戴過剛開始流行的航空皮帽,皮鞋是瑞典製,端午節各色粽子堆滿。應該是節後不到一個月,蘆溝橋烽火燃起,河山和我們的生活一起變色了。

日久了,童年生活似真似幻,彷彿是「童話」、是「神話」,一切自然是無法追回。成長後,多年竊望的少戰爭、少動亂、長期安定,甚至於期求不算太高的比較浮動莫太快的類乎「樓地板」的可信賴指標,也貌似「童話」、「神話」那般只可「可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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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戶回應
 
時間:2017-12-30 01:11
那麼你認為呢?我們應該怎麼看仇恨與報復,民意與法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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