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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之契約】第八章(下) 《前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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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人性虎口
作者: 墨靜	日期: 2019.06.25　　天氣: 　心情:

　　高喊自由的人民，卻把自備提袋的不便利與推行的費用太貴當成懶惰習性的藉口。就跟年年躲教召和霸占公用餐桌滑手機一樣不把自律與法規放在眼裡。
　
　　你捍衛的是什麼民主，可以讓你這樣任意觸法？我知道有很多人連七日有薪教召都要躲出國。生活中老是鑽漏洞不守法的臺灣人，有什麼立場宣揚挑釁與對立呢？觸發戰火你會願意上戰場嗎？
　
　　我想起了海倫凱勒被抹去的另一面故事。只有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才能真正體會資本主義社會所帶來的不公不義。我和我的朋友都是社會底層的弱勢者，而這個社會連承認你行動不便缺乏生存能力，都那麼吝嗇。
　
　　共產主義是一個核心精神上極度先進的理念，但它不適用於那些心智更不成熟又利己的現代人類。人們喜歡用別人沒有的物質相互攀比，所以一旦讓所有人回到不同等級的努力卻得到相同報償的原始社會形態，就會有人為此憤憤不平。
　
　　身心障礙手冊也因為被有心人士濫用，因此審核條件變得極度嚴苛。像我的朋友小太陽，她因為校園霸凌殘害成了啞士。但社會不認同她的障礙，所以即使她只能用氣音痛苦地說話並且因此找不到工作，政策仍然繼續冷眼旁觀。
　
　　社會不會追蹤哪些人離開學校後始終沒有工作，不會主動關心、更不可能給你法定的保障工作機會讓你發揮所長。資本主義的社會就是優勝劣汰，弱者沒有生存的權利。
　
　
　　我才剛剛二十歲，生命卻是由無數危險意外堆積而成。而絕大多數意外都是不守法律漠視生命的他人所導致。
　
　　例如轉彎車把人困在斑馬線中央，號誌改變時車輛狂飆導致閃避不及而受傷。
　
　　例如後方卡車突然鳴笛導致驚嚇發生意外。
　
　　例如機車騎士準備騎車，卻不看後面就瞬間倒退，導致我的自行車經過時反應不及迎面撞上。
　
　　例如路邊停車把人逼到馬路上行走，於是被彎道加速行駛的車撞到送醫。
　
　　或是騎自行車不得不貼著路邊一排停車小心行駛，卻還是被人突然開車門以致摔趴到引擎蓋上……
　
　　我哪一次也都沒要求賠償，而肇事者通常只會有三種反應。一是肇事了渾然不覺直接離開、二是躲在車上看你好像沒事便迅速逃離現場、三是毫無誠意地手握龍頭或僅僅開窗「妳沒事吧？」如果你逞強回答沒事，他就直接開走。
　
　　偏偏我的傷勢不會直接顯露出來，因此我總是無法在七天內發覺「其實傷勢相當嚴重」。
　
　　離我最近的那一次意外，是在後火車站的十字路口。綠燈時，有臺機車搶黃燈，我的視線剛好被同路的兩臺車遮蔽，過斑馬線的瞬間就被撞上。
　
　　表面上看起來沒事，一群路人見義勇為地圍上來要了肇事者的電話。
　
　　我沒有去醫院的習慣，大醫院太複雜了，連求診都不知道看哪科。沒有診治，所以也沒憑據打電話求償。
　
　　我的意志多麼驚人，竟支撐著我當天仍能搭火車去上課、下課、回家，都感覺不出任何異狀。
　
　　隨著一天天過去，疼痛逐漸到來。等到終於找到自行求診的辦法時，傷勢已經惡化了。
　
　　原來左肩、左臂、左腕、骨盆與膝蓋骨骼雙踝皆碎裂錯位，還有許多拖延許久的記不起來的嚴重內傷引發的亂七八糟現象，那幾乎毀滅我的人生。
　
　　但我依然阻止不了訓練自身的渴望，即使坐輪椅也照樣要跑去迪卡儂試圖拉弓射箭。
　
　
　　我很怕粗枝大葉的看護姊姊，因為她曾經輪椅推一半轉身去和路上遇到的其他人用菲律賓語聊天，導致我的輪椅向下滑到十字路口，直至擦撞檳榔店招牌和電線桿才被我勉強停住。
　
　　我默默將輪椅駛回看護附近時，看護還以為我是自己在幾公尺的附近晃了晃就回來，我沒有告訴她真相。
　
　　從小到大，在沒人注意到時走失、迷路、發生意外又自行回到家人身邊並隱藏自己的傷勢，是我最擅長的事情。只要我忍住不哭鬧，看似毫無異狀就是我在家中理所當然的常態。
　
　　雖然為了止住輪椅我受了些傷，卻沒敢將這件事情告知家人以免害看護也害自己被罵。
　
　　我沒有大喊大叫呼救的本領和習慣，唯一的選擇就是自行承擔。
　
　　那件事過後，我堅持不請看護，我可以自己努力。我說我不依靠其他人的輔助，一定能更快適應之後的生活。
　
　　我不想再給家人添更多麻煩了，但是他們不明白我的心。有些鄰人被請來照看，但鄰人的目光不太友善。
　
　　我可以感受到，他們覺得我唯一能不添麻煩的方式，就是當初不應選擇截肢，而是直接放棄治療去死。
　
　　妳為什麼不去死？
　
　　妳為什麼不快點死一死？
　
　　別給妳父母增加負擔，這樣才叫孝順。連什麼都不知道的姊姊的男朋友，都自以為是地這樣對我說。
　
　　他只粗淺地見過在網路上創作、看似混得風生水起的我。
　
　　因為小時候孤獨症被霸凌各種誤解中傷的關係，我解析過各種迅速死亡的方法。像是在夠高的樓層邊緣發著呆，然後突然往前一栽掉下去摔死、在高速公路行駛中突然打開車門往外摔到車道上被輾斃。
　
　　我時常幻想卡車上的貨物掉落剛好砸到我，或者翻車時讓自己重傷死去。我想過用足夠的心理暗示與不經意式的行為來瞬間死亡，好過準備不周的拖延。
　
　　許多公司規定要持有身心障礙手冊才能被承認為身心障礙者，即使坐著輪椅去求職，你也沒法證明自己的一切。
　
　　我從小時候就有明顯的心障，現在加上身障也依然得不到政府和社會認可。
　
　　我堅持不讓任何人照顧，而父母覺得我太固執。他們明白表示「我們不可能自己養妳，也沒辦法照顧妳」。既然妳堅持靠自己，那就自己努力闖出一片天吧。
　
　　我說自己也可以。
　
　　我很堅強，所以我一定可以。
　
　
　　據說，路權最大者為行人，尤其是斑馬線上的行人。轉彎車應讓行人先行，書上是這麼說的。但我很少看見轉彎車禮讓行人，所以綠燈結束時被困在馬路中央是常有的事。
　
　　那天，也是我的輪椅才要過馬路，一輛由身後過來的轉彎車就在這時切入斑馬線，我只能停下來禮讓行車。
　
　　左側一整排駕駛騎士露出眼白，雙目齊刷刷地盯著馬路另一頭的號誌，此起彼落發出催動引擎的聲響，加深我內心的恐懼。我祈禱號誌改變時人們會先注意眼前的行人，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堅持賽車主義。
　
　　然而倒數結束，小綠人變成紅色，一臺從並列公車縫裡鑽出的機車迫不及待地撞了上來，眾車視若無睹地前進，我這才如夢初醒。
　
　　永遠不要測試人性，因為人性從來就經不起考驗。

PS.那個恐怖路口終於在大約五年前改成轉彎車與斑馬線分開號誌，從此過斑馬線時，再也不會因為轉彎車而被困在馬路中央了。

《人性虎口》只有一件事不是真實發生過。你看得出來是哪件事情嗎？
原文刊載於巴哈姆特電玩資訊站勇者小屋：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4438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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