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狀態:    住戶編號:2460213
 ◕ 芓 芯 ◕ஜ 的日記本
快速選單
到我的日記本
看他的最新日記
加入我的收藏
瀏覽我的收藏
殘酷的愛情童話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下 - 遊園驚夢
 切換閱讀模式  回應  給他日記貼紙   給他愛的鼓勵  檢舉
篇名: 上- 遊園驚夢
作者: ◕ 芓 芯 ◕ஜ 日期: 2011.08.24  天氣:  心情:

 



 




 


 


 M V - 1. 遊園驚夢,古典愛情 ( 昆曲 - 梅蘭芳 3/10 ) 




 



 


 



 


現代中國文學的兩度 「 還魂 」 昆曲電影 - 梅蘭芳 . 

 遊園驚夢 - 主角 : 杜麗娘 - 梅蘭芳   柳夢梅 - 俞振飛 .   

 春香 - 言慧珠  杜母 - 華傳浩 . 
 




 評論 :


 


 一個溫婉,一個清脆,兩人的聲音應是絕配。這麼好的一個演員,

 這麼有才華。再堅持一­下下就是雲開月明。
唉!懸梁自盡 。以

 死明志,令人感慨落淚。一位藝術家 , 歌頌封建­思想,歌頌貴族

 階級剝削者,僅此而已。但絕情絕義的毛共,反指這­是背叛人民,

 自尋絕路,死不足惜。
倆人都已成了絕響 , 文革的迫害
真的很令

 人感嘆 .





 女僕的表現有時超出了女主人,似乎喧賓奪主,其實不然;所謂­

 好花要有綠葉 」, 懂得欣賞蘭花的美、的香 , 亦能看到那葉姿

 的美­、的俏 ,主僕二人藝術造詣達到爐火純青,後無來者。好比左

 右手,左右腳,二眼,二耳完美,令人叫絕 。




 梅的眼神、動作,完全看不到他是男子漢,她讓女僕帶領,去主

 導­,又能不失主人的風範,出神入化,到了絕境。
這是南昆和北昆

 的區別嗎?唱法和
招式都不一樣。不過梅先生把那種­盛極生悲的情 

 景處理的最美 。





 她是在歎青春綻放,縱容再美麗,無人欣賞也是­枉然。還說回戲本

 身吧,我對比了一下梅蘭芳版和青春版,身段很不­同,舌頭在嘴裡

 繞的那一下子,似乎青春版比較硬實濃重。我好像看­到了所謂的梅 

 派,雖不懂,可他演出來的樣子和我看過的梅葆玖的味­兒很像,尤

 其是眼睛的那部分,東看一下西看一下上下再看一下,在­青春版裡

 似乎不多見。不知道你有無同感?





 這一段詞句的理解是。杜麗娘家教極其嚴格,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

 不邁的所謂大家閨秀。即便是自家的後花園都極少有機會來玩­耍。

 此次遊玩當然心情甚是愉悅。但是由於她常年處於一種孤寂的狀­

 中看到此景便有此番感歎。另外此時的杜麗娘看到這麼美的春色而

 
自己有不得不經常關在屋中學習聖賢之書,心情必然是異常複雜。 

 你­看那個丫鬟就是純粹的春遊一番一直笑個不停。你仔細看杜麗娘

 和春­香的表情是不一樣的 。









 




 王德威  -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丁龍漢學講座教授  

 ( 轉貼 ) 


 


 原發表於聯合報副刊 , 2004 4 23 ~ 4 29 日 .  






 簡介 :  


 一九四五 年 十 月 , 上海美琪戲院 , 梅蘭芳( 1894 - 1961 )在抗

 戰輟演八年後首度復出 , 演出了一系列崑曲劇目 。 其中以和俞振飛搭

 檔的《 遊園驚夢 》最爲轟動 。 當時 十 嵗不到的白先勇 ( b.1937

 就在觀衆席中。 他對 《 牡丹亭 》 的本事也許不甚了了 , 但《 遊園

 》 中的一曲 「 皂羅袍 」 卻讓他感動不已 。「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 , 成爲他日後文學創作的基調 。 二十 多年

 後 , 白先勇甚至據此寫出了他自己的 〈 遊園驚夢 〉 。 



 崑曲到了民國時期已經式微 。 梅蘭芳的本工是京劇 , 但對崑曲卻別有

 所鍾 , 他 十一 嵗初次登臺演的就是《 長生殿 》 的 〈 鵲橋·密誓 〉

 。 一九一八 年, 梅蘭芳首次貼演《 遊園驚夢 》, 大受好評 ; 兩年

 後他選擇《 春香閙學 》 作爲第一次默片演出。 在他全盛時期 , 這都

 是他常演的戲碼 。 而 一九六
〇  
年梅所拍的最後一部戲曲電影 , 也正

 是《 遊園驚夢 》。 



 因此梅蘭芳在抗戰後以 《 遊園驚夢 》復出 , 無論對他個人的事業 、

 或對中國的劇場史而言 , 都有深意存焉 。 抗戰期間,梅曾蓄鬚以明志

 。爲了愛國 , 他犧牲了以往所創造的女性形象 。 戰後他剃鬚重返舞臺

 , 豈能沒有恍若隔世的感慨 ? 這不啻是他演藝生命的一次再世還魂 。



 梅選擇演出崑曲, 其實有個人技術層面的考量 。 但崑曲尤其是《 牡丹

 亭 》 所象徵的中國戲劇文化的華麗精魄 , 必曾為飽經喪亂的觀衆,帶

 來異樣震撼 。而 《 牡丹亭 》 背後的還魂故事, 還有對千古至情的憧

 憬 , 想來同時觸動了台上與台下的心事 。



 在上海美琪戲院與梅蘭芳,或杜麗娘 , 邂逅後的二十年 , 白先勇自己

 也經歷了許多人生轉折 。 國共内戰,他隨家人渡海來台 , 大學畢業後

 赴美求學 。 一九六六 年 , 白先勇己屆 三十 嵗, 當他創作 〈 遊園

 驚夢 〉時,除了為家國離亂, 繁華散盡寫下個人見證 , 有意無意的,

 他也在向自己的青春歲月告別 。 杜麗娘的裊裊情思, 終究無所寄托 ;

 死亡成了歸宿。她被埋沒的青春 , 必須等待有情之人的召喚, 才能回來

 。 而現實世界中的作家 , 獨立蒼茫 , 又在盼望著什麽樣的機緣 ?



 白先勇〈 遊園驚夢 〉 以後又 二十 年 , 大陸作家余華( b. 1960

 寫出 〈 古典愛情 〉( 1988 )。 這部中篇小説未必以 《 牡丹亭 》

 為藍本, 但所講的故事卻圍繞一個名喚 「柳生」 的角色展開 ,儼然此

 中有人。 小説所設計的種種情節 , 也無不讓我們想起才子佳人的小説  

 戲曲俗套 。  


 但 〈 古典愛情 〉 的高潮卻是一場充滿血腥、死亡 、與鬼魅的屍戀儀

 式 。 余華要寫的 , 與其説是愛情的憧憬 , 不如説是愛情的消亡 。 

 而他最終所思考的是情殤之後 ,「 還魂 」 的應然或徒然。這當然觸及

《 牡丹亭 》 故事的前身了 。  


 


 








 M V - 2.  [ 電影 - 遊園驚夢 , 古典愛情  ] 

 簡介 ( 轉貼 )  :  


〈 遊園驚夢 〉,〈 古典愛情 〉:兩篇小説以極不同的方式,向以《 牡

 丹亭 》爲主軸的古典中國情色傳統致意。合而觀之,這兩作也説明當代

 文學面對歷史的「 斷井頹垣 」 時,所產生的愛恨交織的反應。更重要

 的,在辯證愛欲對象 [ 還魂 ] 的過程中, 它們所蘊積的現代性或後現

 代性意義 , 逐漸凸顯出來 。 






 二十 世紀的中國文學以革命 、啓蒙作爲開端 。 傳統與現世中的價值信

 念苟若不夠清明正確, 無不被打為魑魅魍魎 。而文學,尤其是小説,往 

 往被賦予揭露黑暗、啓迪蒙昧的功能 。 但經過數十年的呐喊彷徨後,當 

 代文學卻赫然充斥著鬼影幢幢 。  



 我在他處已經指出,相對於現代文學彼端的「 除魅 」工程 , 當下小説

 的關懷是「 招魂 」。 在森森鬼影間,作家探勘歷史廢墟,記憶迷宮。

 在臺灣,在大陸,在海外 , 有一個幽靈徘徊不已,挑逗著蠱惑著作家神

 游物外,從事一場奇異的冒險。這幽靈是什麽 ? 是歷史潛意識,是意識

 形態的舊怨新愁, 是情欲深處的力比多 ( libido ) , 還是一再重生、

 播散的文本想像 ?  



 在這一招魂的渴望下,我們探勘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和余華的〈 古

 典愛情 〉所重現的《 牡丹亭 》或更早的「 還魂 」故事傳統, 才能明

 白兩 作在當代文學裏的位置。《牡丹亭》頌揚青春至情 ,早有許多議論

 。所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據此識者

 可以發展出一套唯情的主體論,從羅汝芳的「 貴生 」、「 體仁 」論, 

 到李贄的「 童心 」說,馮夢龍的「 情真 」、「 情教 」說,再到湯本

 人的以「 深情 」釋「 道心 」,無不為近世的情性論述提供重要源頭。


 值得注意的是,在「 情至 」的本體論之下 , 湯顯祖另行架構了一套幽

 靈論。在情生生不息的同時,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 。
這一幽靈論並不肯

 定浪漫的主體性, 而只以幻影重現了這一主體性患得患失的位置。 在肉

 身與想像,真實與虛妄間, 情形成一個浮動的閎域。 而情的極致,不只

 在於肉身覺醒,也在於魂兮歸來 。《 牡丹亭 》又名《 還魂記 》, 不

 是偶然 。  



 湯顯祖在《 牡丹亭題辭 》裏提到他取材的淵源 , 可以溯至 「 晉武都

 守李仲文, 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 」。 這兩則故事 , 一出自《 搜神後

 記 》, 一出自《 幽明錄 》,都講述男女幽媾 、 起死回生的故事,但

 對還魂的處理有所不同。〈 李仲文女 〉中 , 李仲文亡女的幽魂夜會書

 生張子長, 告知 「 會今當更生 , 心相愛樂,故來相就 。」兩人的好

 事為父輩撞破,仲文女的棺木被開。 雖然 「 女體生肉,姿顏如故 」,

 但因爲還魂時辰未到 , 不得復生 。「 萬恨之心,當復何言 ! 」〈 馮

 孝將男 〉中 ,馮孝將的兒子馬子則是夜夢徐玄方亡女 , 謂當托身轉世

 。 馬子開棺視之 , 徐女已活 , 遂結爲夫婦 。



 這兩則故事一則以團圓收場,一則以 「 涕泣而別 」 做結,形成還魂故

 事原型的極大張力。湯顯祖 《 牡丹亭 》以此兩作為藍本, 想來也著眼

 其中的緊張性 。 但湯顯祖顯然心繫一端 。 他祭出情之所至、金石為開

 的法寶,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因此得以幽冥感應始,以囘魂轉世終 。 



 本乎此, 白先勇版〈 遊園驚夢 〉 對還魂的詮釋就判然有別 。 故事中

 的藍田玉輾轉來到臺灣 , 從絢爛歸於平淡 。 因爲一場豪門夜宴,勾起

 了她無限往事回憶。 就在她應邀清唱 〈 驚夢 〉 的警句時,她豁然 「

 驚夢 」 了 。 春夢了無痕,當年的 「 姹紫嫣紅 」, 果然都 「 付與

 斷井頹垣 」, 而她一度因為 「 沒亂裏春情難遣 」 所發生的婚外戀情

 , 到頭來也只能「 潑殘生除問天 」。 絲竹聲中 , 短短幾句唱腔,竟

 讓藍田玉有如經歷了前世今生 。



 然而藍田玉畢竟不是杜麗娘。她出身秦淮河畔,因緣際會,作了短短幾年

 南京政府治下的官夫人 。 藍田玉所嫁的錢鵬志將軍 「 老得好當他的爺

 爺 」。 她的婚姻,説穿了,是一個青春女子與死神的交易 。 藍田玉半

 輩子「 只活過一次 」,她與錢的副官發生感情,春風一度。但這唯一的

 一段情史來得急,去得快。而她鍾情的對象也決不似柳夢梅 。 



 對照《 牡丹亭 》裏的花團錦簇,美夢成真,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從 

 頭寫的,就是「 夢 」的墮落與難以救贖。〈 遊園驚夢 〉有一個寫實敍

 事架,並不渲染《 牡丹亭 》裏的超自然現象,但白先勇刻意營造人物、

 情節的今昔呼應關係,自然予人似曾相識的迷離詭異(
uncanny )之感。


 如果《 牡丹亭 》寫還魂,我們則可説白的小説只帶來魂歸何處的感嘆:

 他講的是個落魄與「 失魂 」 的故事。 到了臺灣的藍田玉已經一無有,

 儘管竇公館的衣香鬢影讓她恍惚間又回到南京時代 , 但觸目所見的一切

 人事,其實都已似是而非,充滿鬼氣 。 往日時光的精魄, 何可尋覓 ?
 



 夏至清先生論《 牡丹亭 》, 特別強調戯中所呈現的兩種時間向度。 世

 俗的時間的生老病死、貪痴嗔怨使杜麗娘等深陷其中,隨波逐流。 唯有

 至情才能讓她及所愛之人,超脫世俗生死限制 , 達到另一種宇宙鴻蒙的

 時間境界 ( cosmological time ) 從廣義的抒情傳統來看 , 論者自

 高友工先生 , 等也一再申論中國抒情意境在 「 此時當下 」 靈光一現

moment of epiphany ) 的獨特體會 。 在詩情畫意的某一瞬間上,時

 間化為審美式的空間 。  


 古典和今事,逝去的和現存的,兩相照應,形成感興的統合。夏、高兩人

 分從宏觀及微觀的角度,為《 牡丹亭 》的時間景觀提供註解 。 是以當

 柳夢梅拾畫叫畫、杜麗娘還魂幽媾,帶來了全劇的高潮 。 在兩情繾綣的

 最高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也就無所謂綫性時間的局限了 。 然而到了

 杜麗娘再世爲人, 柳夢梅功成名就,《 牡丹亭 》 已然囘到世俗時間的

 框架 , 誰又能想像杜麗娘成了賢德夫人、柳夢梅有了三妻四妾的人生 ?
 



 識者或要認爲,《 牡丹亭 》中世俗時間與宇宙時間的向度 , 其實缺一

 不可 。 唯有當兩者互為彼此,循環衍進不已,才能體現湯顯祖心目中生

 生不息的有「 情 」 天地。 但從夏、高所論的角度看白先勇如何寫他的 

〈 遊園驚夢 〉,我們仍可見一位現代作家的不同抱負 。〈 遊園驚夢 〉

 所表現的,是時間的斷裂潰散 , 而非轉圜 。 歐陽子曾謂白先勇的小説

 世界圍繞三個主題發展:今昔之別,生死之謎,靈肉之爭 。 而這三個主

 題無非都指向了生命某一點上時間的陷落, 無可彌補的傷痛因之產生 。

 此與 《 牡丹亭 》 對今昔、生死、靈肉的處理,恰恰形成對立 。



 那時間陷落的原點在哪裏呢 ? 對白先勇而言, 一九四九 的國共分裂顯 

 然是肇生歷史創傷的一刻。 一本《 臺北人 》, 寫的不就是形形色色的 

 大陸人士,流寓臺灣,撫今追昔的感慨。 我們還記得 ,《 牡丹亭 》的 

 歷史背景也是一個分裂的時代。 偏安的南朝, 外患頻仍的北方,烘托出 

 一個並不平靜的社會 。


 然而杜麗娘、柳夢梅的情愛如此感天動地 , 一切歷史的不安因此都可以

 納入一個層次更高的意義循環 。 白先勇版 〈 遊園驚夢 〉裏, 愛情已

 經先自萎頓 ; 歷史事件的介入, 無非坐實了美好事物的稍縱即逝 , 甚

 或從不存在 。 此外 , 一九六六 年是大陸文化大革命爆發的一年 ,身

 在海外的白先勇不可能無所感觸。藍田玉遊的園是個失樂園 , 她所驚的

 夢不禁讓我們 「 追念回首愴然 , 豈非華胥之夢覺哉 ? 」 



 但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 之所以感人,不僅止在為一個時代悼亡而已 

 。在可見的歷史事件外,他的小説毋寧更以戲劇性的筆觸, 彰顯一輩作 

 家面對時間,尤其是「 現代 」時間,的形上焦慮。什麽是現代 ?傳統 

 與維新的絕然分裂;個人存在的無邊自由與承擔 ; 時間本身的不斷延伸 

 與内耗  … , 都是有關 「 現代 」 思維中的犖犖大者 。 據此 五四 

 以後的作家 ,曾創造了他們的時間神話 : 革命啓蒙,無時或已。想想茅

 盾 、 巴金 、 蔣光慈以降的 「 革命加戀愛 」 小説 , 以迄楊沫的

《 青春之歌 》 ( 1958 ), 所構成的時間論式 , 可以思過半矣 。 



 然而另有一派作家如張愛玲者早提醒我們 , 相隨現代而來的時間,也可

 以構成一種「 惘惘的威脅 」, 啃嚙我們的身體,消磨我們的欲望。 張

 的名言:「 時代是倉促的 ,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 。 有

 一天,我們的文明 , 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 都要成為過去 。 」 即使

 在革命圖強的盛世 , 她已經寫著末世論的故事 。  


 回顧 二十 世紀 , 盛世與末世這兩種時間觀互為辯證 , 但無論如何,

《 牡丹亭 》 所投射的 「 宇宙時間 」 至此都不再能包容生死 , 成全

( 或超越 )欲望。 在這層意義上,白的 〈 遊園驚夢 〉 是崑曲 〈 遊

 園驚夢 〉的蒼白倒影, 或更確切的說 , 是時間捲入現代情境的無奈告

 白。
 



 余華崛起於 一九八年代中期,是大陸先鋒文學的健將 。 在他早期所

 發表的作品中,〈 古典愛情 〉 未嘗受到矚目, 但此作卻堪稱是他創作

 美學的重要抽樣。這篇小說顧名思義, 攤開來寫一則 「 古典 」的愛情

 故事。余華大量徵引傳統才子佳人小説戲曲的人物主題 。 故事中的柳生

 赴京趕考,路上偶遇絕色佳人 ,夤夜幽會,共結鴛盟 ..., 如此這般,

 充滿陳腔濫調 。 而此中最重要的場景,當然是一座花園 。  







































 




   M V - 4.   中國北京 -  梅蘭芳故居 .  
 


 



 


 


 


 


 小說簡介 :  


中段情節急轉直下。數月後柳生落榜歸來,再訪小姐。當他
「 行至那貴的深宅大院前,展示給他的卻是斷井殘垣,一片廢墟 。 」 榮華富貴,眨眼之間 ,已成荒煙蔓草,昔時佳人,早就芳蹤已 柳生不
能忘情, 三年後又來尋找小姐,但見斯地早成鬼域,饑荒
蔓延,人人
相食。 柳生最後見到了小姐 ,竟是在一家酒館的飯桌上 - 佳人已淪
為「 菜人 」。 她的身體被砍開待價而沽,成了不折不扣的俎上肉。


  
余華的小説一向充滿暴力與荒謬的場景。 但沒有其他作品像〈 古典
愛情 〉 這樣,以最露骨的方式向才子佳人開刀。他彷彿告訴我們 ,
杜麗娘、柳夢梅式的花好月圓底下沒有別的,只有血跡斑斑。余華如
此殘暴的改寫傳統,也許意在指出歷史的非理性力量, 隨時蓄勢待發
,人為的救贖從來難以企及。他自承對巴他以( George Bataille )色情與暴力觀著迷不已。當然,魯迅在 〈 狂人日記 〉中所描寫的人吃人的禮教盛宴,也必曾是他師法的對象。
 


柳生最後救了小姐,但四肢不全、奄奄一息的小姐疼痛難忍,只求速死。故事的高潮是才子殺了佳人。於是我們看到如下的場景:柳生抱
起小姐,斷腿在手臂上彎曲晃蕩,他全然不覺。他步出酒店踏上黃色
大道。極目遠望,四野裏均為黃色所蓋。在這陽春時節竟望不到一點
綠色,又如何能見到姹紫嫣紅的鮮豔景致呢?
柳生朝前緩步行走,不
是低頭俯看小姐。小姐倒是一副了卻心願的平和模樣 。 而柳生卻是
魂已斷去,空有夢相伴隨。


 


余華出生於 一九六 年,那時候的白先勇正要開辦《 現代文學 》
。余華成長的歲月,恰是中共政權天翻地覆的 二十 年。當他在 八
十 年代執筆創作時,他所面臨的荒涼環境,只有較白先勇有過之而
無不及。令人好奇的是,余華並沒有追隨多數大陸作家,寫出控訴文
革的傷痕文學。他的作品充斥血肉橫飛的場面,讀來卻令人覺得無關
痛癢,難以與現實對號入座。 


但是否越是「 無關痛癢 」的冷血文字,反而越指向一種難以言説的
傷痛?是否文革只是歷史表面的症狀,暗示了更深沉的時間危機?創
( trauma ) 的後果,佛洛伊德一脈的學者告訴我們,不在主體所生
的立即反應,而在一種驚痛感覺的推遲,一種對那無法直面的創傷始
原場景,所生的後續的、重複的追想與「 撩撥 」創傷也可以是一種
揮之不去的誘惑。
 


這引領我們到〈 古典愛情 〉的後半部。柳生舊情難忘,在小姐的墓
畔築屋懺情。然後某夜小姐翩然而至,自薦枕蓆,遂成好事。柳生日
久生疑,終於掘墓觀看佳人生死下落,但見枯骨生肉,幾如活人。然
而因爲柳生的莽撞,使小姐還陽再生的過程功虧一簣。一場人鬼因緣
因此不了了之。 


一如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 古典愛情 〉也是面向現代歷史的
「 斷井頹垣 」,以書寫作爲悼亡儀式。我們可以這麽說:如果前者
面對的是國共内戰所造成的文化荒原,後者則必須處理文化大革命後
的精神廢墟。在此之上,余華顯然也有意對現代的時間情境作出回應
。白先勇明知時不我予,卻仍然對傳統投以深情回顧。 在〈 遊園驚
夢〉裏,傳統的召喚餘音裊裊。余華則不然。他的〈 古典愛情 〉避
談當下,夷然回到所謂「 古典 」的時空。在那裏他任意堆砌、接駁
傳統,然後又肆意扭曲、撕裂傳統。其極致處,形成一種詭異的古今
錯位奇觀。同樣是回應杜麗娘的原型,白先勇的藍田玉雖然失聲,至
少全身而退,余華的佳人可就成了佳餚。
 


熟知傳統說部的讀者對〈 古典愛情 〉的結局應不陌生。它勾起了我
們對古中國種種還魂紀事的回憶。在本文的脈絡裏 , 它分明是回到
《 搜神後記 》〈 李仲文女 〉的故事原型 。 我所要強調的是,如
果《 牡丹亭 》被奉為古典豔情想像的經典 ,〈 古典愛情 〉 則是
循著這一傳統追本溯源,然後由內翻轉顛覆。他的重複古人不僅是擬
仿( parody ),簡直是有意的搞鬼 ( ghosting )。
 


余華在 八 年代末期重寫古典的還魂故事,將當下或過去的歷史混
爲一談,將人與非人的遭遇,操作得鬼影幢幢。他的小說中最令人可
怖之處不是人吃人的獸行,而是不論血淚創痕如何深切,人生的苦難
難以引起任何( 倫理 )反應與結局。暴力與死亡相衍相生,最終變
成一種定律,反讓我們見怪不怪。
 


我認爲〈 古典愛情 〉這樣的作品既體現了毛文學的暴虐,也暴露毛
文體的虛無。它不企圖,也不能,為歷史創痕下斷論,因爲它自身就
體現了歷史創痕的症候群。那不可言説的過去陰魂不散,只有借屍還魂,一再攪擾、誘惑我們。
 


余華的鬼故事 , 因此不是故弄虛懸而已 。 套句他另一名作的題目,
「有鬼 」的故事也是「 現實一種 」。他所呈現的時間觀點混淆憊賴,與白先勇在〈 遊園驚夢 〉 裏一唱三嘆、頻頻回首的姿態大相
徑庭。而囘看四百年前《 牡丹亭 》所提倡的生生不息的「 情至 」論,我們發現余華的敘事也提出一種時間循環 ,但這一循環無非是
種重複死亡的機制。〈 古典愛情 〉 的還魂不帶來生機,反而暗示
尼采式的,死亡的永劫回歸。 


回到夏志清所謂的 「 宇宙時間 」, 我要說余華有意無意閒也構築
了他的宇宙時間 ; 那是一個空前絕後的 「 現在 」, 一個 「 危
險時刻 」,在其中「 所有往事都分崩離析,如廢墟、如裂片。時間
消彌,歷史理性退位,每一事件都僅在現實裏曇花一現 。 」作家所
能作的, 是再現時間的 「 不可再現性  」。 這是李歐塔 
Jean François Lyotard )式「 雄渾 」( sublime ) 理論的中
國見證了。而就這樣從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到余華的〈 古典愛情 〉,當代中國文學已悄悄從現代過渡到後現代的時間典範。


 



以上的討論引領我們思考,傷逝、書寫、與還魂間的現代性辯證。湯
顯祖論《 牡丹亭 》的寫作有一句名言:「 因情生夢,因夢成戯 」
。歷來的詮釋多強調湯氏藉此説明情深邃的本質及其輻射意義。但從
另一個角度看,這一表白也暗示情的虛構性以及表演性。
情或生之爲夢,或成之爲戯,在在展現自我反射、擬像的可能。
 


《 牡丹亭 》裏,杜麗娘在夢裏初嚐愛情滋味,夢醒後相思成疾,以
致染病。氣息奄奄之際,杜麗娘臨鏡為自己寫真描容,留付有情之人
。日後柳夢梅也正是因爲巧遇此畫,觸動深情。這段情節描寫情的靈
犀通透,似乎無所不屆。然而麗娘的自畫像作爲一種「 傳情 」的媒
介,其實包含許多曲折。麗娘的畫雖為臨鏡所繪,畫出的形象與其説
是憔悴容顔,不如説是她理想中自己的多情面貌 。 

換句話說,情的「 寫真 」雖以自我為藍本,但情的「 再現 」功能
卻有賴於寫真以外,抒情主體對自我的想象。在此麗娘已先將自我做
為欲望對象,描之畫之, 以期這一幅自畫想能成爲她 ( 自己設想的 )夢中情人的相思
目標。 


識者嘗論及自畫像將自我凝結在時間的定點上,作出「 音容宛在 」
的模擬,是一種自戀兼自悼的藝術表現。杜麗娘的例子將這樣的説法
發揮得淋漓盡致。她的愛情在死亡邊緣打轉,她的畫像儼然就像是一
縷魂魄,預為她行將萎謝的肉身,留下可以憑吊蹤跡。而柳夢梅也必
得從這幅畫中,去追思那逝去的容顔,去捕捉那縹緲的芳魂。
 


情與情殤,因此不能擺脫内蘊的文本性。緣起緣滅,正是一則又一則
的抒情文本在作者與讀者間讓相互入夢、驚夢、尋夢的過程。 回顧
《 牡丹亭 》後所滋生的龐大書寫、閲讀愛情的「 神話 」

從馮小青、商小伶、金鳳鈿、婁江女子俞二娘因閲讀《 牡丹亭 》哀
働而死,到吳氏三婦接力閲讀、評點《 牡丹亭 》, 明清的《 牡丹亭 》戲迷因尋情而入夢,如是反復, 所形成的抒情想像循環,十足
驚人。 而戲曲虛構的極幻處,可以以假作真, 更將此一循環推向極
致。

《 紅樓夢 》裏的林黛玉,因爲「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 」,痛悟癡情
的真諦,歷來是紅學讀者視為經典場面之一 。更不可思議的是 十九
世紀中葉的男色小説《 品花寳鑒 》,雖然刻意比照《 紅樓夢 》的
架構,卻以《 牡丹亭 》作為言情的緣起。小説中的梅子玉初見乾旦
杜琴言,驚為天人。儘管台前幕後,男女有別, 他卻要說「 世間的
活美人是再沒有這樣好的。就是畫師畫的美人,也畫不到這樣的神情
眉目。它姓杜,或者就是杜麗娘還魂 ? 」因爲杜麗娘,一場色授魂
予的同性情事就此展開。
 


湯顯祖的「 因情生夢,因夢成戯 」因此或有另一種解讀:因戯生夢
,因夢成情。從杜麗娘的顧影自憐,描容寫真,到林黛玉的夜聼艷曲
,警悟情癡,情的「 表演 」從來是抒情主體的重頭戲。只有在書寫
或表演的自我反射、再現的過程裏,情的過渡才能產生,乃至完成。
羅蘭·巴特 ( Roland Barthes ) 的話:「 寫作。誘惑,内心衝突,
還有絕境;這一切皆因戀人要在某種 『 創造 』( 特別是寫作 )
中「 表達 」 戀情的欲望而生。 」 宇文所安( Stephen Owen
則從相對角度,直指詩的架構無他 ,由文字生出的欲望迷宮
「 迷樓 」 而已。
 


從這一角度來看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我們要說它其實是延續了
這一關於《 牡丹亭 》「 自作 」多情傳統。再回到他在上海年看梅
蘭芳演出的現場。白先勇自謂他對這齣戲一見鍾情,從此入戯,亦兼
入夢,半生不悔。但有沒有可能,這也是他中年回首,為自己的抒情
想象找尋的一個源頭呢?他寫下了〈 遊園驚夢 〉,企圖延續他對夢
的一往情深。他所創造藍田玉因爲演唱杜麗娘的角色,傾倒錢將軍,
因此展開了一段情緣。

錢「 娶她的時候就分明和他說清楚了, 他是爲了聼她的〈 遊園驚夢 〉才想把她接回去伴她的晚年的 」;他尋找的也是杜麗娘的分身
。同理藉著演出杜麗娘,藍田玉出入《 牡丹亭 》的詩情畫意,渾然
忘我。白先勇和她筆下的角色因此都是閲讀、觀賞、聆聽杜麗娘的馮
小青,林黛玉,梅子玉等人的接班人。
 


但如同前文所一再提及的,白先勇對《 牡丹亭 》的詮釋,引發了一
則有關現代時間情境的寓言。《 牡丹亭 》的還魂高潮 , 到了白版〈 遊園驚夢 〉裏,輾轉形成了失魂落魄的結局;「 情至 」被翻轉
成爲爲「 情殤 」。白先勇和他的藍田玉似乎寫出或演出了欲望與文
本( 或欲望即文本 )間的縫隙而非轉圜。就此我們必須問:抒情尤
其是為愛抒情的文本性,在現代文學中發生什麽變化?
 


這樣的問題當然玆事體大。回答的方法之一,是回到已故捷克漢學
師普實克( Jaroslav Pr
ůšek )的觀察。普氏論現代中國文學的
起點,曾以抒情主體的解放為首要特徵。對普氏而言,傳統文學當
然不乏抒情時刻,但是只有在現代意識的催化下,個人情性才得以
化作一股歷史動力,衝決網羅,創新形式,發前所之未發。

然而五四以後,因應國家危難, 這一抒情主體逐漸自個別意義的追
求,轉化化爲群體社會欲望的鞏固。 一種「 史詩 」式的文學風格
因而誕生。普氏認爲,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軌跡,恰是從「 抒情 」
到「 史詩 」或從小我到大我風格的過渡。作家情愛欲望的投射軌
跡,也可作是觀。郭沫若、蔣光慈等人的文章行止,由戀愛到革命,
恰可為証。
 


普實克立論受到左翼論述的影響, 有其局限 , 而他所理解的「 抒情 」,似乎更切近西方浪漫主義的定義 。 然而普氏以 「 抒情 」
與「 史詩 」作爲 二十 世紀以來中國現代性的表徵,無疑提醒我們
情性( affectivity )與情性的喻象( trope )所代表的意義。我
們可說普氏問對了問題,但找偏了答案。借力使力,我們不妨沿用普
氏所提供的抒情綫索,另闢蹊徑,反思中國抒情傳統在現代世紀的消長。

再回顧高友工先生的看法:中國「 抒情美典 」 的核心是「 創造者
的内在經驗 , 美典的原則是要回答創作者的目的和達此一目的的手段。」就前者而言,抒情即是自省( self - reflection )、 也是
内觀 (  introspection  ; 就後者而言, 抒情則必須借助象意( symbolization )和質化( abstraction )。總而言之,抒情美
典要求體現「 個人自我此時此地的心境」,而「 抒情藝術正是在結
構中體現生命經驗之圓滿自足 」 。其極致處,此一形式美感經驗能
夠召喚 「 人生意義的一種洞見和覺悟 」。
 


就此,我們要說現代中國文學抒情現象的特殊處,不在於普實克所謂
的抒情主體面對歷史、持續增益發皇 , 而在於抒情主體意識到其「 
失落 」的必然。如果傳統抒情美典體現生命經驗的圓滿自足,現代
作家所能感悟的,恰恰是這樣圓滿自足的形式經驗的無從寄托。他們
喃喃的敍述著欲望對象的消失,象意、質化系統的潰散。是在這個面
向上,我們更見識作家如白先勇、余華者向傳統告別時的尖銳感觸。
 


二十 世紀初的《 老殘遊記 》( 1903 )開宗明義,點明在千年未有的變局裏,吾人瞻前顧後,唯有付之以眼淚:「 吾人生今之時,有身
世之感情、有家國之感情、有社會之感情、有種教之感情。其感情愈
深者,其哭泣愈痛。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 ? 」。同時,吳趼人有名的「 寫情小説 」《 恨海 》( 1905 ) 則白描亂世中
的兒女之情,無非是虛妄的寄托,難渡的恨海。這一情殤的姿態並不
因爲民國肇造而改變。無論是徐枕亞的《 玉梨魂 》( 1911 )、或
是蘇曼殊的《 斷鴻零雁記 》( 1912 ),都沉浸在一股事與願違、飄
零感傷的氛圍中。推而廣之,深陷國事紛擾的南社詩人柳亞子更有「
人之云亡,邦國疹瘁」之嘆。
 


即使是在新文學的開端,情殤也成爲抒情敍事的重要主題。郁達夫的〈 沉淪 〉( 1921 )裏,主人公企圖安頓自己的愛慾衝動不論是對
家國還是情欲對像卻一無所成,最後以自殺作爲出路 。 而就算 「
自由戀愛 」 的新青年,又能有什麽下場?魯迅為他唯一的一篇愛情
小説題名〈 傷逝 〉( 1925 )。故事裏的涓生和子君為情私奔,卻
難敵現實考驗。子君出走後猝逝, 留下無限悔恨的涓生:「 我願意
真有所謂鬼魂,真有所為地獄,那麽,即使在孽風怒吼之中,我也將
尋覓子君,當面說出我的悔恨和悲哀 。 」
 


然而在現代的「 大紀元 」裏,是沒有鬼魂,也沒有地獄的。涓生只
能將「 真實深深地藏在新的創傷中,默默地前行, 用遺忘和説謊做
我的前導。 」他自身的存在成了他的地獄 。
背棄的承諾,早夭的激情,〈 傷逝 〉以愛情的消逝為主題,卻幾乎成爲一則寓言,點出現
代主體找尋欲望的寄托,如何陷落在無邊的荒涼中。由子君所代表的
美好卻脆弱的情感特質,注定在時代的「 孽風怒吼 」中被吹散。「
只有寂靜和空虛依舊,子君卻決不再來了,而且永遠,永遠地 !
 


魯迅的〈 傷逝 〉因此是中國現代文學「 憂鬱書寫 」的重要文本。
傷逝不僅是簡單的悼亡,向過去告別而已。傷逝成爲一種生命的姿勢
,甚或内容,讓有情的主體魂牽夢縈,不得安寧。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説,面對欲望對像的失落,主體不能以哀悼 ( mourning ) 的形式,
排遣傷痛,反而變本加厲,將失去的對像内化,形成主體本身自怨自
艾的憂傷 ( melancholia ) 循環。
 


我以爲不論是白先勇或是余華小説,都是在對現代文學的傷逝論述持
續做出回應。就像魯迅一樣,除了文本表面的男女之情,他們必須處
理抒情傳統與現代意識搏鬥的後果。白先勇遺憾崑曲世界的風華不再
,而余華則將「 古典愛情 」當作物化對象,端上臺面大卸八塊。他
們選擇《 牡丹亭 》還有其前身的還魂故事作爲對話基礎,因此就值
得再加以考察。 


白先勇的〈 遊園驚夢 〉以過去完成式的時態敍述一則時光陷落、恩
情蕩然的故事。小説有一個悼亡向過去說再見的儀式的架構;南京的
日子雖然美好,眼下的「 臺北人 」也必須一點一點的轉移他們的戀
舊心情。竇公館的花園夜會因此是死火重溫,也是另起爐竈。但隨著
藍田玉的逐步進入《 牡丹亭 》〈 遊園 〉的核心,小説的抒情意識
顯露它的憂鬱症狀。此岸雖跨不過彼岸,過去的回憶卻不能完,也完
不了。藍田玉最後的驚夢,與其說帶來盪氣迴腸的啓悟,不如說更多
了一層此恨綿綿的彷徨。痛定思痛,傷逝的症候由此汨汨流出。
 


情欲的虛妄,當然不只有現代作家才明白。誠如學者如余國藩、李慧儀、黃衛總等人指出,晚明文人以降,對癡情與啓悟間即已發展出極
繁復的辯證。這一辯証的歸結,或訴諸宗教度托,或肇因於歷史因素
,或引申出美學超越,都顯示情的得與失所形成的龐大意義網絡。白
先勇等不能自外於此一傳統。但我所要強調的是,他所追隨的情的論述,是以情的失去為「 前提 」,而非結果。 藍田玉陷入情愛以前,
已經錯過了啓動至情的那個偉大 時刻。她所能做的,不過是踵事她
的前身那些著名明清的秦淮歌姬所經歷的情感教育,而且每下愈況。
藍田玉在臺北所演義的杜麗娘,也只説明是對自己當年模仿的再模仿
。 她見證的,不過是才子佳人的末流,情史的遺痕。 


我曾以「 衍生的美學 」( derivative aesthetics )論清末狎邪小説被壓抑的現代性。十九 世紀末的《 花月痕 》有「 美人墜落,名
士坎坷,此很綿綿,怎的不哭!」一語,已經為才子佳人傳統的逝去
,定下基調。我認爲〈 遊園驚夢 〉延續了這一衍生的美學。在此,
情的願景不再像《 牡丹亭 》那樣巡迴再生,亦乏《 紅樓夢 》式的
超越度托。情之為物,不在自我形成,而在其「 自曝其短 」,無可
彌補。 


而衍生的美學總存在内爆( implosion )的威脅。 儘管它可以許諾
一場阿Q式的「 精神勝利 」,他也有可能淪爲一場奇特的修辭遊戲,
永無休止的延伸著情感與喻像 ( figure ) 的相互置換,對戯仿進行
戯仿。傳統中國抒情喻象已經淪爲自我反諷的演出。藍田玉對情的詠
唱及失敗,庶幾近之。白先勇小説看來最頽廢,最「 不進步 」的部分,恰恰以否定辯證的方式,凸出這一抒情的現代特徵。
 


余華的〈 古典愛情 〉更顯得變本加厲。故事的基調是鋪天蓋地的黃
色風沙,疲憊的路上行旅,荒年人吃人的暴行,還有毫無來由的厄運
與死亡。點綴其中的太平歲月、姹紫嫣紅,反而出落得異常怪異。柳
生一再回到與小姐定情的所在,也一再為周遭景物榮枯的循環所困惑
。他對小姐一往情深,生死不渝,看得出是傳統「 情種 」的複製。
然而他對一切事物無能爲力,卻又戀戀不捨,也顯露了病態執著。柳
生不能與佳人成其好事,反而幾乎吃了她,最後並親手了結了她的性命。如此看來,他後來的守墓,看來不像懺情,倒像是戀屍 ( necrophilia )
 


余華這樣寫愛情卻未必無情,反而流露一種色厲内荏的情殤症狀。他
的抒情主體徘徊在古典與現代的深淵間, 所遭受的悵然若失的創痛,
還有難以為繼的恐懼,在在令人怵目驚心。 我們必須重讀〈 古典愛情 〉 的還魂結局。化爲遊魂的小姐夜半回來與柳生私會。未幾柳生
掘墓一探究竟,因而阻礙了小姐還魂轉世的可能。 


柳生的開棺認屍並不帶來《 牡丹亭 》 式生死合一的高潮。它反倒讓
我們想起了魯迅的另一名篇 《 墓碣文 》的内容 。「 我夢見自己正
和墓碣對立 」:生者與死者、真實與夢幻、主體與書寫的對峙 。 敍
事者在墓碣上所讀到的, 是「 有一游魂,化為長蛇,口有毒牙 。不
以嚙人,自嚙其身。 」繞到碣後 ,「 才見孤墳從大闕口中,窺見死尸,胸腹俱破,中無心肝 。 而臉上卻絕不顯哀樂之狀 ,但蒙蒙如煙然。 」 而就在敍事者匆匆轉身離開時,死屍已在墳中坐起,「 口唇
不動, 然而說 『 待我成塵時,你將見我的微笑! 』 」
 


這是傷逝症狀的最後轉折了。我以爲這是纔是余華,甚至白先勇,還
魂故事現代的、隱匿的源頭。他們所面對的《 牡丹亭 》文本,是古
典愛情的「 墓碣文 」。他們也都必須繞到這塊墓碣文的背面,讀出
情的死亡意義。「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魯迅的墓碣文背面銘文如是説。白先勇的故事寫的是一晌繁華,但在
陰暗的角落裏,我們看到藍田玉猶如游魂,「 抉心自食 」。她的演
唱是對使自己「 只活過一次 」的愛情招魂。而她的創痛酷烈,因爲
她所希望回去的愛情現場,證明畢竟原本就是鬼影幢幢的廢墟。
 


到了余華的手上,這一抒情主體依然如魯迅式的游魂,四下徘徊,也
依然在「 抉心自食 」。只是這一囘連〈 遊園驚夢 〉那樣的藝術中
介也不必了,而是逼近「 古典愛情 」的墳墓,檢視亡靈的屍骨。余
華選擇了《 牡丹亭 》本事〈 李仲文女 〉人鬼殊途的結局,已經與
另一源頭〈 馮孝將男 〉人鬼團圓的結局也是《 牡丹亭 》所選擇的
收煞相對立。跨越生死的努力功虧一簣,人鬼之間畢竟難以合而爲一
。余華是站在後現代的時間切口上寫「 古典 」愛情:逝去的、遺骸
化的愛情。還魂不證明別的,只證明還魂的虛妄性。

更進一步,我以爲余華的敘事流露出一種詭祕的透明狀態,彷彿他先
一步為自己,也為他的讀者,掏空了任何事物的意義。在此 「 敘事
 」 已完全與重複機制,甚或死亡衝動,融合為一。這令我們想到精
神分析學裏視敘事行為為死亡衝動的預演一說藉著敘述,我們企圖預
知死亡,先行紀事,以為不可知的大限摸底探路。這裡有一個時序錯
亂問題。一反傳統現實主義文學視寫作為再現人生的教訓,作家暗示
不知死,焉知生?寫作不是對情,或對生命的肯定,而根本是一種悼
亡之擧:不只面向過去悼亡,也面向未來悼亡。







 































































































 










 遊園驚夢 , 古典愛情 , 兩度 「 還魂 」 ( 轉貼 ) . 



 作者簡介  :  



 廣西桂林人。國民黨高級將領白崇禧之子 。 在讀小學和中學時深受中國

 古典小說和 [ 五四 ] 新文學作品的浸染。童年在重慶生活 , 後來隨父

 母遷居南京、香港、台灣、台北建國中學畢業後入台南成功大學 , 一年

 後進台灣大學外文系。 1958 年發表第一篇小說 《 金大奶奶 》。
1960

 
年与同學陳若曦、歐陽子等人創辦 《 現代文學 》雜誌, 發表了《 月  

 夢 》、《 玉卿嫂 》、《 畢業 》 等小說多篇 。 1961 年大學畢業 。 


 1963
年赴美國,到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室研究創作 , 1965 年獲碩士學

 位後旅居美國,任教於加州大學。出版有短篇小說集《 寂寞的十七歲 》

 、《 台北人 》、《 紐約客 》, 散文集 《 驀然回首 》, 長篇小說

《 孽子 》等 。 白先勇吸收了西洋現代文學的寫作技巧, 融合到中國傳

 統的表現方式之中,描寫新舊交替時代人物的故事和生活 , 富於歷史興

 衰和人世滄桑感 。 
 





  
  繪者簡介 :    



 芳珂瓦( Renata Fucikova
1964 年出生於捷克 , 在布拉格應用藝術

 學院研習繪畫技巧,目前專職插畫工作 , 為童書、雜誌、教科書與廣告

 公司繪圖。曾多次榮獲捷克國內的「 金絲帶獎 」、「 最美麗的書獎 」

 ,以及 IBBY 所頒予的榮譽獎等。
身為一個西方的繪者 , 要描繪一個東

 方的故事,芳柯瓦花了很多時間考據歷史背景與服裝特色 , 以細膩的筆

 觸勾勒出故事主角的美麗與哀愁 。 
 

















 電影 : 遊園驚夢 - 古典愛情 ( 王祖賢 宮澤理惠 )
 


  


 劇情簡介 ( 轉貼 )  :  





 保守的年代, 一段不為人接受的女女戀情, 王祖賢、宮澤理惠主演 ,

 宮澤理惠因本片獲得莫斯科影展影后 。 


 故事發生在三十年代蘇州美麗的庭院中。翠花是「 得月樓 」名妓 , 風

 華絕 代,萬人景仰,最後卻納入豪門為妾,受儘冷落, 卻又遇到痴情的

 二管家暗戀 蘭姨家道中落,卻立志做個時代女性,自力更生,一心報

 國,卻遇上性感的邢志剛,令自己意志毀於一旦 …  


 兩個女人的愛情都沒有結果,最後二人只有相濡以沬,彼此依靠 。 宮澤

 里惠是已婚婦人,擁有一個女兒, 其與丈夫的關係, 只是表面上合乎規

 範的紙板情緣, 沒有情感與言語上的交流 。  


 保守社會只接受異性戀,同性戀被視為大逆不道,宮的同性愛只能存在於 

 狹隘床位上,她未能取得其置之於口的合法性,同性戀與異性戀享有同等

 地位的目標是她一廂情願的夢想 , 固有的社會規範是扼殺個人自由的元 

 兇 ....  
 




 劇組簡介 :  



 本片屬近期香港文藝片中的大型製作,耗資約壹仟捌百萬港元,由構思、

 籌備到拍攝總共花了十八個月時間。導演楊凡由於深受崑劇〈 牡丹亭 〉

 的典雅淒美所感動而萌起拍攝本片之念頭。故事亦是根據京劇名伶顧正秋

 女士小時候從她眼中看母親與阿姨的一切遭遇而改編而成 。


 全片音樂取材於崑曲「 牡丹亭 」之「 遊園 」與「 驚夢 」。而本片之

 崑曲亦為留傳三百餘年之古典,並由浙江崑曲團負責演奏,中國一級崑曲

 演員王奉梅及楊娟主唱。 其中「 皂羅袍 」及「 懶畫眉 」 二曲為國際

 人士嘆為 「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 」
 


 本片美術超越一般地域性的慨念,服裝布料由中國傳流古董刺繡以至三十

 年代祺袍服飾,雖經嚴謹考據,卻也大膽啟用印度,泰國之色彩,混合而

 成一獨有的美學觀。片中的首飾,更向蘇富比拍賣行借得價值連城的珠寶

 ,以達到奢華頹廢的目的 。
 


 服裝方面,全片服裝共做二百五十九件,花費超過兩百萬港圓,拍攝期間

 ,更有兩名裁縫師父跟場,隨時替臨時演員度身裁衣。片中道具多由香港

 運往拍攝場地,其中陶瓷水晶燈飾器皿就達四十四箱之多,其中多款紅木

 傢俱,更屬博物館級別之古董,亦由私人收藏家借出 。 而片中
Tiffany 

 檯燈及仇英名畫真跡,更增添本片奢華的色彩 。  





 



  


標籤:
瀏覽次數:695    人氣指數:3595    累積鼓勵:145
 切換閱讀模式  回應  給他日記貼紙   給他愛的鼓勵 檢舉
給本文愛的鼓勵:  最新愛的鼓勵
殘酷的愛情童話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下 - 遊園驚夢
 
住戶回應
 
時間:2011-09-12 06:30
他, 53歲,桃園市,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11-08-24 12:57
他, 43歲,桃園市,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11-08-24 03:00
他, 48歲,桃園市,交通/運輸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給我們一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