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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寧寧之道兩端/曾郁雯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10.20　　天氣: 　心情:

文/曾郁雯

　　從圓德院到高台寺，寧寧之道的兩端是愛是恨？是悔是悟？是榮是辱？應該都有。
　　北政所寧寧夫人最清楚，最後的答案不是生就是死吧？……

（圖一，圓德院枯山水。）

日本人常把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戰國三大武將放在一起比較。
他們三人關係複雜，年輕時的織田信長曾經和身為織田家人質的德川家康交好。
而出身卑微的豐臣秀吉年輕時則在織田家擔任差役，負責幫信長牽馬拿草鞋，天冷時先在懷中暖鞋，因而取得信長歡心，
他因個頭矮小、機靈善巧綽號猴子。天生異秉的一代美男子「戰神」織田信長很快成為霸主，綽號第六天魔王，
卻在49歲那年被愛將明智光秀叛變，於本能寺大火中切腹自盡，英年早逝，政權移轉到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身上。

豐臣秀吉為了拉攏德川家康，不但把妹妹旭姬嫁給德川，甚至連自己的母親大政所也一併送去當人質。
眼見豐臣當上關白與太政大臣，一統天下，德川卑躬屈膝，等待良機，被喻為老狐狸
；一直忍到豐臣秀吉死後，毫不手軟火攻大阪城，終於奪取政權，以江戶（今東京）為基地開啟德川幕府時代。

後人很喜歡用「杜鵑不啼的故事」突顯他們不同的個性。題目是若抓來的杜鵑不啼要怎麼辦？

織田信長叱：「杜鵑不啼，就殺了牠！」霸氣一流。
豐臣秀吉說：「杜鵑不啼，想辦法逗牠啼！」謀略一流。
德川家康答：「杜鵑不啼，就等牠啼！」忍功一流。

不管是真是假，夠傳神吧！

織田信長在近江（琵琶湖）築安土城，家康另闢江戶（東京），豐臣秀吉則於大阪建天守閣、京都伏見築桃山城，
1598年62歲的豐臣逝世於桃山城。1606年豐臣元配北政所為了幫豐臣祈求冥福拜託德川家康興建高台寺，
這座高台寺也可視為德川懷柔豐臣遺族的代表。雖然去過京都一二十次，我總對這種名氣特大的寺院「過門不入」，
這次反而先去了北政所的圓德院才興起至高台寺一遊的念頭。

（圖二，寧寧之道。）

說了半天的北政所就是寧寧夫人。豐臣秀吉死後，夫人定居於此，從圓德院通往高台寺這條路就取名為寧寧之道。
「北政所」是關白第一夫人的尊稱，後來幾乎變成寧寧夫人專有代名詞。

豐臣秀吉性好女色，雖然懼內，人前人後都把寧寧捧在第一位，卻還是收了16個偏房，
一直到豐臣愛妾茶茶生下唯一的男嗣豐臣秀賴之後寧寧才失寵。
但寧寧是個聰明女人，她早就看出茶茶夫人和兒子秀賴依靠由石田三城領軍的「文官派」打不贏德川家康，也曾居中協調，
但年輕氣盛的茶茶最後寧可帶著兒子投入大阪城的熊熊大火，結束一生，寧寧卻在高台寺出家後因德川家康的照顧於圓德院安老以終。

我必須告解一下當天原本要到高台寺都路里吃抹茶冰淇淋，客滿的情況下我們就先到附近散步，發現一條綠苔石徑，
兩旁的植被修剪得錯落有致，不知不覺往內走，看到整片翠綠小葉楓掩映白牆灰瓦，宛若人間仙境，
再轉個彎竟是整片鋪上白砂的庭院，四周環繞綠樹庭石，綠意盎然，和龍安寺的孤寂意境完全不同；
走到門口才發現是北政所出家後居住的圓德院，趕緊買門票進去。
內庭廊緣鋪著大紅地毯可以靜觀另一個枯山水庭園，屋子裡的襖繪是長谷川等伯早期的作品，
白色雲龍波濤綿延連成一氣，點綴幾隻黑色海鳥，強烈對比效果呈現一種洗練的現代感，明明是那麼傳統的圖案哪，真令人驚豔！
這座小小的圓德院因是寧寧夫人生前的住所，一點都不可小覷；長谷川等伯一派在當時是唯一足以和狩野派互相抗衡的流派，
他們的隔扇畫、屏風畫將狩野派的金地濃彩、壯偉奔放轉化為優美纖細、詩情雅趣，非常契合寧寧夫人的氣質。

再轉進北庭，完全沒想到竟是整座從伏見移來的化妝御殿，三面皆可觀景，完全合乎橫匾「絕佳境」的意境，讓人嘆為觀止。
我完全忘了抹茶冰淇淋，和老公一起坐下來靜靜欣賞眼前由大師小堀遠州設計的「鶴龜˙蓬萊」石庭，又是另一個虛擬的蓬萊仙島，
每個細部都值得慢慢欣賞，一小組一小組像連環畫，或者整座石庭一起觀看都饒富奇趣，環繞牆邊的小葉楓秋來肯定紅得無法無天！
真後悔這些年不知在這道牆外來來回回走過多少次，竟沒發現這個絕妙洞天，寧寧夫人就是在這裡安然度過19年，一直到77歲壽終正寢。

既然圓德院這麼美那就不能再錯過高台寺。

（圖三，高台寺。）

同樣出自庭園名家小堀遠州的高台寺果然如旅遊書形容「豪氣干雲」，說實在京都少有腹地這麼大的寺院或神社，
我覺得小堀遠州非常會利用高低層次把整個場景放大，小山丘上種幾棵姿態優美的樹木當前景，
四周散落看似隨意放置的石組，相互呼應，顯得後方開山堂特別深遠，石組立體感十足，手法巧妙令人佩服。
小堀遠州的代表作還有京都御所、南禪寺和二条城，都是氣勢磅礴的巨作。

逛高台寺得多花一點時間，從庫裡、書院、方丈，可以走到偃月池開山堂，再經過臥龍池到供奉北政所木像的靈屋，
再繞到最後從伏見搬來，由千利休設計的兩座茶室時雨亭和傘亭，這兩座雙層茶室既可對望，亦可觀賞高台寺周邊景色。
小堀遠州也設計了一座可以同時四方賞月的觀月台，兩位大師為高台寺平添佳話。

高台寺也是賞櫻和紅葉名所，尤其是夜間拜觀，枯山水庭園配枝垂櫻絕美；秋天五彩繽紛的紅葉透過燈光倒映水邊，彩影迷離令人陶醉。

我們那天還碰上百鬼夜行的展覽，雖然沒碰上春櫻或秋紅，枝頭盛開的粉紅紫荊也很美麗，朵朵花瓣撒落在碧綠潭水上，很像濃濃的抹茶。

繞了一大圈終於回到茶寮都路里，走了大半天肚子很餓，我們沒點華麗繽紛的招牌百匯聖代或宇治冰，決定點不一樣的抹茶蕎麥麵，
顏色很漂亮，卻吃不出抹茶的味道；甜品地瓜栗子紅豆小玉冰搭配甜到不行的抹茶，幸好還有鹹昆布壓陣，
要不然真的無福消受那一整碗甜蜜蜜的抹茶！

甜蜜蜜的大美女寧寧當初以武士之女下嫁雜役豐臣秀吉，婚後豐臣也是託寧寧娘家之福才正式侍奉織田家，他們可是自由戀愛的喔！
當時寧寧就看出豐臣將來必有出人頭地，奪取天下的能力嗎？若以寧寧後來處理德川家康的關係推論，她應該是很有智慧的女人，
或者因為她一直沒有子嗣，所以很難理解茶茶的心態？從圓德院到高台寺，寧寧之道的兩端是愛是恨？是悔是悟？是榮是辱？應該都有。

北政所寧寧夫人最清楚，最後的答案不是生就是死吧？

●2014/10/20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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