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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樹-想想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藤井樹-想說出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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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藤井樹-回憶是秘密的巢
作者: ≧﹏≦☆★ 日期: 2007.04.30  天氣:  心情: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歲月啊,感情啊,多賜給我一點勇氣吧。總有一天我會挺直站在她面前,對她說,我愛妳。」
但這終究也只成為諸多回憶裡的一個秘密,永遠屬於我的秘密。


大三升大四那年的暑假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記憶。
大學聯考考上台灣師範大學,懷著滿腔期待心情想邁開成長的腳步,並且想到外面世界增長眼界,我告訴自己要好好努力。
但結果,我還是不知道未來的日子到底該往什麼方向走去。認識了幾個死黨,熱烈投入社團活動,還頻頻參加系上辦的聯誼郊遊,課業也很順利,雖然翹了不少課,但是該交的作業,該面對的考試我還是努力撐過了。

日子在繽紛多采的忙碌運轉中一年年度過,雖然如此還是覺得心頭好像缺了一小塊般不自在,常常我會感覺到那細微渺弱的缺損像嗷嗷待哺的雛鳥一樣對我呼喚著,在各種不經意的時刻裡突然從幽暗的角落竄出,要求著屬於它的位子,希冀在我心中該有的正確排列方式,它希望被重視。
我卻不懂那缺損的空白到底是什麼,要用什麼來充滿填補。
大學必修三學分,課業、社團及愛情。我想自己會不會是因為缺少愛情呢?但也無法確定,一直到現在自己都沒談過戀愛,班上及社團裡都有滿多不錯的女孩,但我都湧不起喜歡的感覺。大二下學期的時候,班上的惠君寫了封信告訴我她喜歡我,我除了訝異外還是訝異,她是個很溫柔體貼的女孩子,老實說我對她的印象很好,而且我佩服她的勇氣,但我還沒辦法喜歡她,她對我說沒關係。我覺得她真的是很好的女孩,於是我們成了非常要好的知心朋友。

「嘿,你真的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或者喜歡上某個人嗎?」有天她問我,剛剛留長的直髮被風吹得亂舞,這是六月某個起風的下午時分。
「嗯……談戀愛是沒有,不過暗戀的經驗總是有的。不過大部份都只能說感覺不錯罷了。」我偏著頭想了一會。
「嗯……我覺得啊,在很年輕的時候如果能喜歡上某個人的話,會有很單純的甜蜜,是很羞澀卻永難忘懷的滋味喔,那和年紀稍稍大一點之後再去喜歡是完全不同的。每個年紀去喜歡別人都會有不同的體驗,而我覺得應該要在越年輕的時候就先體驗那樣的感覺,這樣很棒。不一定要有什麼行動或結果,只是品嚐那樣的滋味就可以了,光這樣就很滿足了。」
這剎那間忽然有種輕悄悄的感覺爬上我心底,用著如細雨般的溫柔巧勁輕輕敲打我的心口,我不自覺抬頭向上望,天空是一片蔚藍,陽光柔和溫煦。
「我,到現在都還很記得小學六年級時偷偷喜歡隔壁班的某個男生的心情喔,我什麼話都不敢對他說,只敢偷偷望著他,每天就等著他在教室外走廊和同學聊天笑鬧的時刻,那樣的時候我就會心情很愉悅,雖然只有這樣而已。」她的聲音繼續輕柔地傳來,而細雨繼續下在我心裡,它滌去我心裡的塵埃,洗出過去的回憶,安靜而無聲。依稀間我像是記起了遺落很久的過去一般:
「嘿,聽妳這樣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在好幾年以前其實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喔,可以說是到目前為止比較算得上喜歡的一個吧。」
「哦?」她像是很感興趣一般雙眼圓睜,「真的嗎?快說來聽聽。」於是我又用力回憶,過去的日子總算漸漸浮現出輪廓。
「那算是我家的鄰居,一個小我兩歲的女孩,其實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我搬到現在的家是在六歲的時候,那時他們就住在那裡了……」說著說著我跌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你是誰?~~~」她甜膩稚嫩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那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時候我正蹲在家門前望著水溝裡的臭泥巴和一隻小青蛙。我回過頭去看著她:
「那妳又是誰?」她忽然笑得很開心,圓圓的臉上大大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縫,小小的手指牽起我的手,然後拉著我跑到隔我家三間屋子的紅色大門前,抬手指著屋內說:
「我住在這裡,這是我家。我家裡還有爸爸,媽媽,姊姊。我的名字叫做黎詩雅。」她笑著,聲音非常甜美。六歲的我獃獃望著她,然後我也牽起她的手走到我家門口,學著她的樣子說:
「我住在這裡,這是我家。我家裡還有爸爸,媽媽,妹妹。我的名字叫做柯意湧。」她笑了,我也跟著笑了。
「很高興認識你/妳。」我們同時說。
「後來呢?」
「後來呀,我漸漸就和那附近的小孩子混熟了,我們常常在一起玩,玩捉迷藏,打彈珠,到我們社區後面的農田及果園裡頭玩探險遊戲。我記得除了我和她之外,還有她姊姊我妹妹,另外還有兩個女生,一個男生,叫什麼名字我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們年紀相差都在一兩歲而已,所以很能玩在一起。一路玩進幼稚園,上小學,由於和她家住得很近,所以那段時間我們常常到彼此的家去玩,四個小孩子都很熟了。那段日子想起來還真是回味無窮,很快樂的日子。」
「然後呢?」她靜靜聽著我說,凝神專注。
「然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我上國中之後一切就變得不太一樣了。所有人都不再那麼常見面了,我開始忙著自己的功課,忙著上補習班,那時候她還在念小學,可是卻也很少出現了,其他人也不知道那裡去了,應該都還無憂無慮唸著小學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之後在外面的空地,後面的農田裡,兒時玩伴們的蹤跡都消失了,而且這樣的情況像是理所當然似的,從我一踏進國中以後就好像被畫了一條很清楚的分界線一樣,線的這一邊是以前的日子,而跨過線之後生活就完全不同了。但當然不是就沒再見面了,偶爾放學回來還是會看到她在外面溜達,她有時候會笑著跑過來跟我聊天,那樣的時候我會覺得很愉快,可是大部份的時候我是看不到她的。放學回家已經五點多,有時晚上還要補習,還要準備功課考試什麼的,這也是很自然的吧,妹妹還有常和她在一起的樣子。但總之,那以後聯絡就越來越少了。」
「那……所謂你對她的喜歡是怎麼回事?」
「其實呀,我本來什麼都沒有想的。一直到她上國一的時候,當我放學騎著腳踏車回來時,總會在回家的那條路上看到她獨自一個人走著,她坐公車上下學。那時她把頭髮剪得好短,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我騎到她身邊停了下來,她也停了下來,我記得那是九月初的一個傍晚,那時我們大概好幾個月沒聯絡了,很奇妙,明明就住在隔壁離三棟房子的距離而已……」我繼續回想……
「嘿,黎詩雅,是妳嗎?我都認不出來了,好久不見。」她看看我,微微笑著,用手指把短髮撥到耳後,低下頭後又抬起頭:
「你也是呀,柯大哥,好久不見了。」那瞬間我覺得時間好像停住了。那是她第一次叫我柯大哥,以前她都喂喂喂地叫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在心裡產生,她略泛紅暈的雙頰在夕陽餘暉裡頭綻放著柔和的魅力。我看著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她用著很圓柔的聲音問著『我是誰』時的表情,想不到已經過了這麼久了,而那樣的光景卻還教人印象深刻。
「哈哈,那我該要叫你黎小妹了。妳終於也上國中了。」我下了車陪她走路,風很柔和地吹拂著。
「嗯……我常常會想起,從前在一起玩耍的日子喲。」她忽然這樣提起。
「啊?以前我們確實玩得很高興喔,那真是很快樂的日子,無憂無慮的。」聽到我的話後她卻低下頭去了,安靜沈默往前走。
「我……我真的是常常想起喔,常常。」我看著她,發現她比想像中瘦多了,但聲音倒跟以前一樣輕柔。我不知道要如何接話,只好也跟著沈默。
「那時候你算是我們當中的大王呢,還記得嗎?你常常吆喝我們到那裡那裡去玩,摸摸這碰碰那的,我們都跟在你後頭跑喔。」
「是啊是啊,我還記得妳那時候都會拉著我的衣服後擺跟著我跑呢,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這時她的臉好像紅了起來,她輕輕點頭。
「可是自從大一點以後,這樣的日子就不見了。我……」她又沈默下去。
「對啊,上國中後好像就有其他的很多事要忙了,大家也通通都不見了。」看她不說話我只好答腔。
「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聲音突然轉為低微,「我,其實有種隱約的害怕……」
「害怕什麼?」我脫口而出問。
「我……我害怕長大,長大以後就要失去很多很多的東西,然後要面對一大堆責任,要讀書,要自立,要一個人闖外面的天地。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很害怕。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要長大。我寧願自己還小。」
結果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安靜往前走,一邊走我一邊看著她。那時我國三,課業越來越重,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似乎也無法確切瞭解她所說的心情,但她的神情態度充滿了感慨,在她的心裡好像存有很多的煩惱及擔憂。記得從前的她總是掛著笑臉的。
「嘿,以前的妳總是開朗愉快,怎麼現在一片愁雲慘霧了?快樂一點嘛。」我試著安慰她,而她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姐姐已經到外地去讀書了,家裡常常只有我一個人在,總覺得很孤單。」
「有空我們還是可以多多散步聊天呀。這樣妳就不會孤單了。」
她總算開心地笑了,那模樣還可以看出小時候我所熟悉的神韻,所以我也跟著心情愉快起來了。
「從那之後,我們都會一起走回家的那段路,聊聊天,談功課等等的。漸漸的我就越來越期待每天這段時間的到來。和她聊天我總感覺特別快樂。」
「不簡單,那麼久以前的對話你還想得起來。」她笑笑。我卻一頭栽進回憶的深井裡頭,陷溺其中……
那是國三下學期,三月中的一個傍晚。我和她同樣在微暗的天色中一起回家,我們照舊天南地北亂哈拉一通。
「我姐小時候都不敢一個人晚上上廁所喔,都一定要拉我陪她去,所以我常笑她膽小鬼,還有……」說到這時她忽然停了下來,樣子像在側耳傾聽。然後她突然快速跑到馬路邊的水溝旁蹲了下來,之後興奮地大叫:
「嘿,柯大哥,快來看。」於是我也跟著過去看,然後發現在雜草叢生,只有一點點水的舊水溝裡頭,有一隻拳頭般大的青蛙鼓伏著胸膛,瞪視著我們,還傳來咯咯咯———的叫聲。
「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蹲在你家門前的水溝裡頭看著青蛙呀?那模樣很呆耶。我根本不認識你喔,所以就跑過去問你是誰,還記得嗎?你還學我自我介紹的樣子呢,真好玩。」她自顧自說著。
我卻驚訝莫名地望著她。我當然還記得,不過想想那時候她才四歲耶,怎麼可能還記得這麼清楚?
「妳……一直記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而且聽覺真敏銳,居然能聽見輕微的青蛙鳴叫聲。
「對啊,我一直都忘不了你那時看著水溝的呆模樣。那一直就印在我小小的心中了。」她轉頭繼續盯著青蛙看,然後青蛙躍起鑽進旁邊的小洞裡。
突然覺得心頭受到了撞擊,有股溫柔緩緩滲進我體內。我看著面前的一切,發現她白淨清秀的瘦削臉龐竟是如此吸引人,就像一幅蘊含著強烈生命力的圖像般,此時正靜止不動散放出炫目迷人的光芒。我無法言語,心跳開始加速,感到有股血流正直衝腦海,世界正逐漸變得搖動起來,我覺得自己飄飄然懸浮在很高的地方。
「你怎麼了嗎?怎麼一副愣愣的樣子?」她打量著我。
「啊?沒有……沒有,」我覺得自己的臉上一陣熱辣,「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而已。」我趕忙解釋……
「嘿,嘿,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惠君拍著我的肩膀喚我。我驀地回到現實中來,有一種時光交錯的乖離感。
「什麼?對不起,我想得太入神了。」
「一想起來就不可遏抑了吧。後來呢?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嗎?」
「嗯……該怎麼說呢,我們都那麼小,特別是我也不太會處理這樣的事。只知道從那以後對她的感覺變得更不一樣了,」我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腦海中時時都充滿了她的影子,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深深進駐我心底。不過我並沒有告訴她我的感覺,對我來說,能每天陪著她已經足夠了,至於其他的就等長大以後再說吧。」
「結果呢?長大後你還是沒說呀。」
「嗯……長大後很多事都會變得不一樣了,也許把這樣的感覺放在心裡,當作自己年少甜美的秘密回憶會是最好的吧,不然說不定現在一切都會變得不同,那曾有過的美麗想像也會幻滅……」
「但也有可能變得更好,不是嗎?」她輕聲細語。
「為什麼後來沒有繼續保持聯絡呢?這很可惜呀。」
「因為上了高中呀。考上市內第一志願的高中後我就住校了,只有週末假日才回家。聯絡的時間也更少了,我又不好意思找她,怕她的爸媽覺得奇怪。」
「可以寫信呀。」
「有呀,剛住校的時候我就有寫了,她也有回信,可是寫了大約半年以後有次她告訴我說爸媽查得很嚴,所以她都要偷偷藏信和寫信。為了怕造成她的困擾,所以我也就自動間隔較長的時間才寫一封信。」
「這樣也還好呀。有寫總是有聯絡。」
「呵呵,我突然想起來,她在一封信上寫說:『媽媽懷疑我是不是偷交男朋友了呢,急得我趕忙跟她解釋說不是。』記得我看到這裡的時候有點失落感,差點就要提筆跟她表白了,現在想起來真是……」
「也許……她希望你能明確說出來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吧。這是試探。」
「我……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沒想這麼多。」
惠君沈默不語,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的思緒又飄向過去……
記得那是我準備好行囊要搬到學校住宿的前一天傍晚,我們在走慣了的路上散步,記憶中的散步時光都有微風輕輕吹拂著。
「你就要上高中了耶,想想時間過得真快。高中會更新鮮吧。」
「我……我覺得ㄏㄡ,以後不能常常和妳散步了也滿可惜的。」說完又覺得自己臉上紅通通的。希望她沒有發現才好。她盯著我看,淡淡笑著。
「我……沒關係,以後要常常保持聯絡喔,可別住到外面去了就把青梅竹馬的好友忘得一乾二淨了。」我猛地左右搖頭說不會的。
「嘿,我最近有看到一首詩覺得很不錯喔,寫得很有感覺,我就把它送給你當作臨別的禮物吧。」她靜靜看著我,然後說。
「是什麼詩呀?」然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是一條白色絲質手帕,上頭繡著兩朵藍邊白雲,右下角則是淡黃色的一朵小花。在白雲旁邊則繡了幾行字,我接過手帕看著,她則一邊解釋:
「那是唐朝詩人李商隱寫的『錦瑟』。我滿喜歡的。」我望著手帕,上頭的淡藍色纖秀字體逐漸舒展開來:

錦 瑟 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手帕我一直都保留著。那時候我不知道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這首詩很美麗。後來去找書看,才知道這首詩蘊含著淡淡哀傷,透露出對逝去美好的追悔,但卻再也挽回不了的無奈感……」
惠君保持了很長的沈默,過了好一會她終於開口:
「為什麼不向她表示你的心意呢?你該試著告訴她的。而且,她應該滿喜歡妳的才對,從你們的相處情形,她寫的信,還有送你的禮物等等,我可以大概感覺得出來。她是在等妳開口呀,為什麼不試著告訴她呢?而且後來為什麼就沒聯絡了呢?」
「……我曾經想告訴她的,可是我沒有說出口的勇氣,我想等自己比較勇敢成熟,準備好了以後再行動。畢竟那時年紀很小,高二以後課業也越來越重,一忙之後信就越寫越少,她的回信也越來越少,不記得從那時候起我就沒再繼續寫給她了,而她也同樣沒再繼續寫給我了。
然後要升高三那時候她說她們搬家到高雄去了,那時她大概很忙吧。從那之後幾乎就沒有信件往來了。一有空的時候我曾想過要再寫的,但卻覺得怪怪的,畢竟間隔這麼久了。而一耽擱時間也就過去了,後來連聖誕卡也都沒有寄了。最後一次是高三那年的聖誕節,她寄了張小卡片給我,我也回寄給她,然後就再也沒通過信了。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可惜……」
「我說你,也未免太粗心了吧,她可是女孩子耶,你這麼消極被動,她那能多主動呢?難怪交不到女朋友。你以為只要等著就會有人像我這樣不知羞地倒追你呀?少想得美了。」她挖苦我。
「我……」我說不出話來。
「年輕時喜歡一個人也必須要珍惜呀,誰說年紀小就只能讓機會過去的?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真的重視她的話,就得要說給她明白。但你只想到自己的害怕猶疑,這只能說你太不重視她了。要不然就是你根本不懂怎麼面對自己的感情,你心慌意亂作不了決定,想說又不敢說於是乾脆推給時間去決定,那樣你就可以比較輕鬆了,這是你的幼稚心態!」有這麼嚴重嗎?
而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我記得那時收到手帕以後,我滿心溫暖地看著她,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歲月啊,感情啊,多賜給我一點勇氣吧。總有一天我會挺直站在她面前,對她說,我愛妳。」這曾是我純摯的想法,曾幾何時我卻已經通通淡忘了?我是否不曾認真面對過自己的內心世界?也許我根本沒有用心在生活,只是無所謂蠻不在乎地渾渾噩噩過日子到現在而已?到如今,我已經大三快結束了,四年大學生涯就將近尾聲了我卻還對自己這麼沒把握?
「嘿,想想你自己要的是什麼吧。多放點勇氣多用點心力去追尋你自己的理想,要不然你真的會什麼都沒有,會平白讓機會就這樣流失的。」她帶著懇切的語音總是很有說服力。
「……我,我知道的。」但願我是真的知道而且還能做到。

放暑假了,我在六月二十八日回到台南。回到家裡之後,腦中空空蕩蕩飄飄忽忽,覺得眼前的世界離我遙遠又陌生,前幾天和惠君的對話還縈繞在耳旁。想著想著我從置物盒裡拿出以前黎詩雅寫給我的信反覆看著,已經三年多沒看過了,裡頭還有那條繡著「錦瑟」的手帕,現在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彷彿覆蓋了一層薄膜似的,一層時間加回憶的薄薄白膜使得它們看起來有點朦朧。一樣一樣依序檢視著時,過去的回憶就慢慢甦活過來。

有多久不曾見過她了呢?算算五年差不多吧,她現在還好嗎?過得如何?在讀書或工作?過得快樂嗎?一想到這些問題我不禁心驚,我對她最起碼的近況一點也不瞭解,這幾年放假回到台南我從來沒見過她,我自己忙著打工也沒想起要聯絡她。我懷疑自己是否還記得當初喜歡她的那種期盼忐忑又甜蜜的心情,還是隨著時間逐漸過去,這些都像飄落河面的花瓣一樣付諸流水了呢?

想想我從沒有試著去把握些什麼吧,也從來沒弄懂關於自己的生命及感情,的確如惠君所說,我根本沒有努力將她留在我的生命裡。回憶是越來越鮮明,思緒越拉越遙遠,她童稚的笑臉,甜軟的聲音竟像就在我面前一般活脫開來。曾有過的悸動呢?我可曾用心珍惜,還是麻木地糟蹋了?我的感情就這麼禁不起時間的考驗?越想下去越心慌,然後發現自己變得非常想念她,恍然間我才驚覺漫長的時間、生活的瑣事已經銷蝕掉我對她的堅持、想念以及感情的付出,同時也已漸漸鈍化我的記憶紋路以及感覺神經,我被沖刷到時間洪流裡隨波逐流,不曾想到自己該站起來走自己的路,並追尋自己所願。我只靜靜看著時光飛逝,任隨美好機會溜走,而後居然還表現出一副這根本對我的人生無關痛癢的不在乎樣子。我不算真正活過這一遭。

漸漸湧起了遺憾的感覺,好想見見她,和她說說話,不知道現在的她變成什麼樣子了?是留長髮或短髮?是瘦還是胖了?諸多念頭在腦中盤旋著。想起這伴我成長,陪我共度最年少時光的朋友,我好想問她一句:妳好嗎?也許再看看她微笑的樣子就能多留住過去的痕跡一點點。

忽然翻到一封信,上頭寫著她搬到新家以後的聯絡電話,我欣喜若狂,顧不得已經快半夜了,拿起話筒就撥,響了幾聲後是個聲音低粗的女人回應。

「喂,請問是黎詩雅的家嗎?」
「黎詩雅?」女人忽然停住,然後像是和旁邊的什麼人說話的樣子,一會兒又回話,「哦,他們已經搬走了。」
心情剎時黯沈了下去,想不到還是錯過了。
「那請問知不知道他們搬到那裡去了,有沒有電話住址什麼的?」我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嗯……我只記得好像搬到彰化去了吧,不過我也不清楚,沒有電話也沒有地址喔。」她停頓了幾秒鐘後才回答。
掛掉電話之後我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太遲了嗎?錯過的畢竟就錯過了?我第一次覺得有這麼不甘願的感覺。

回到房間裡望著置物盒,成束的信靜靜躺著,手帕上沾了點灰塵。這些,終究只會成為漸漸遠去消褪的回憶的一小部份而已。打開音響,從喇叭中傳來錦繡二重唱的歌聲,輕柔純淨的嗓音緩緩唱著:

你還是一個人嗎 還是一個人去KTV 唱歌嗎

你還是一個人嗎 還是一個人過生日嗎

你還是一個人嗎 還是一個人走路回家嗎

你還是一個人嗎 還是在三更半夜懷念他嗎


曲風配上歌詞,傾訴出淡淡的感傷情懷,有種幽微的嘆息,繾踡著對生活,對人生,對感情的嗟嘆,聚合在一起後從小小的喇叭慢慢擴散充滿到整間屋子裡來。我深深吸了口氣,在輕柔的歌聲中逐漸睡去。

隔天老妹也從文化大學放假回來了,想想也很久沒見到她了。雖然都在台北唸書,但是她似乎比我還忙的樣子,我們除了放長假回家外很少見到彼此。

「嘿,小妹,妳現在交男朋友了沒呀?」邊喝著可樂我邊找話題隨便聊。
「呵呵,你老妹我可是很有行情的,當然有男朋友了。而且還有不少人在後面苦追呢。」她一付顯得自己幸福滿溢的表情。
「真的呀?不簡單喔,談戀愛很幸福吧,他人怎樣?對妳好不好?」
「哎呀,還滿甜蜜的啦,」然後看看我,「不過你幹嘛問東問西的,你咧?都老大不小了,有沒有對象了呀?」
「別提了,還是王老五大光棍一根啦。可憐可憐,那像妳這麼幸福,一堆人搶著要。」我啃著瓜子,隨意轉著電視。
「嗯……老哥,我看你一直都散散漫漫的,一定都沒積極主動追女生吧?多用點心瞭解女孩子要的是什麼,或者學著浪漫點呀,多主動約約人家咩,這樣才追得到女朋友呀。」
「……小妹,」我忽然想起,「妳記不記得小時候住我們家旁邊的黎詩雅一家人?她姊姊是黎詩涵,我們常去她家玩的,記得嗎?」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邊啜著可樂:
「我想起來了!我還記得呀,怎麼了嗎?記得他們搬走好幾年了。」
「……也沒什麼,只是我最近忽然想起她而已。還有小時候的事情。」她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我,好一會開口:
「……哥,你以前喜歡她對吧?」我驚訝地看著她:
「妳怎麼會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為剛才聽你提起後,我忽然想起來曾經好幾次看過你們一起在外頭散步,那是你讀國中的時候。聊得滿愉快的嘛。你真的喜歡她?有沒有行動?」
「甭說了,我從來沒追過任何人啦,而且那時候才多小啊。」
「是喔,真不好玩。那……為何會事隔這麼久又想起她?」
「……是最近和一個朋友突然聊到的。我覺得很可惜沒能再繼續和她保持聯絡。」妹妹停頓了一會後開口:
「嗯,我有時候想起兒時玩伴也會覺得好懷念喔,以前是那樣開心地玩在一起,就在這附近一起玩過好幾年的,可是長大了以後就沒能再繼續聯絡了,現在過得怎樣了也根本不知道。唉,現在想起這些小時候的回憶總特別叫人懷念又感傷。」
「妳也這樣覺得嗎?不知道為什麼,長大以後分離好像變成是必須的一樣,我們也似乎只會偶爾想起微微笑著,然後在腦中重溫一下過去的美好就算數了。感慨的時刻一瞬間就消失了,而能不能再見到那些懷念的人卻不再重要了,我們也不會拿起話筒試著撥撥電話找找他們。然後在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又會興起同樣的情懷……好像固定了一樣。」
「……我想,那些過去的記憶會留在心底一角,在我們不注意時偶爾冒出頭來,它們仍繼續存在著,只是大部份的時候被生活鎮壓住。屬於每個人眼前的各自生活還是必須過下去,這佔滿了我們的全部。彼此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了,大家都得過自己的日子。也許他們偶爾也一樣會想起我們,然後懷念起來,之後再繼續投入生活的戰場,那就像一種調適充電一樣,給我們動力泉源來繼續向前。人生,總得要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充電方式才能負荷得了。這些回憶,適合回味而不適合改變,我們每個人都只活在現在。我想,這是小時候和長大的區別吧,現在會覺得可惜但當時根本想不到這些。」
我忽然想起錦瑟。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本來是值得在日後追憶懷念的,但在那當時卻惘然而不覺,因而錯過了那時刻的美好。
「不過想想,如果那時能多作些什麼的話,也許現在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也說不定,或許會更好的。」
「嗯……其實呀,只要你願意的話,現在也還不遲呀,對吧。」她笑笑。
外頭正是炎熱的豔陽天,時序將要進入酷夏的七月,天空,藍得很。

然後,她就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了。

一個多禮拜後的星期六中午,我剛睡起來在客廳吃著遲來的早餐,看著電視上HBO播放的亞當山德勒和茱兒芭莉摩合演的「婚禮歌手」,看得正入神時門鈴突然響起,在安靜空蕩的屋內聽起來真會突然嚇人一大跳。我站起身去開門,然後發現一個有點熟悉卻也很陌生的女子站在面前,像是見過,卻又想不真切。她全身黑色系裝扮,深灰色橫紋襯衫,黑色長裙,披件很薄的黑色外套,右肩揹著個淺灰色手提袋,她靜靜看著我,然後說:

「你是柯意湧嗎?」印象中不記得有聽過這樣的聲音,略帶沙啞低沈。
「是呀,我就是了,請問妳是那位?」我到此時還想不起她是誰。
「不記得我了嗎?我們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的呀,喏,」她轉頭看看旁邊,「我以前就住在你家再過去三棟房子那裡呀。」我倏地一驚,難道是她嗎?
「妳……」我語帶顫抖,「妳是黎詩雅嗎?」她只靜靜望著我,過一會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笑意:
「錯了,我是詩雅的姊姊詩涵。認不出來嗎?」我凝視著她,並回想著記憶中黎詩涵的樣子。依然覺得無法和面前的女孩作聯結。
「妳是詩涵?我完全認不出來,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好久不見,我倒是還認得出你,那感覺和小時候還有點相似,大概是那時候我最大的緣故吧,所以記性較好。」她頓了會,「不過,你還能記得住詩雅就很不錯了,畢竟這麼久沒見了,我想詩雅知道的話一定也會很高興吧。」
「對了,黎詩雅她呢?怎麼妳會來找我呢?自從搬家後我就沒她的消息了。妳們……都過得還好吧?」
「……我來是想和你聊一聊,關於詩雅的事。」
「關於詩雅的事?這到底是……」我覺得很奇怪,摸不著她話的意思。
「……好久沒回來了,介意陪我散散步嗎?我想到處看看以前長大的地方。我只覺得變了好多好多,真的,太多的事情都變了。」她的語氣深深慨嘆。
我們沿著小路往附近的小學前進,那是我們共同的母校。熱辣陽光兜頭罩下,路面上緩緩飄揚起稀薄的白煙,路上幾乎沒有人,只有三兩輛車子快速呼嘯而過,引擎聲軋軋作響由遠而近然後漸至遠離,彷彿也把夏日的喧囂一併拖離一般絕塵而去。我們並肩走著。她一路上都很沈默,我也跟著安靜不語。
「你知道嗎?我和詩雅從小就無話不談,即使我們各自都到外面唸書,也一定三天兩頭就講電話,分享各自的心事,一直都如此。」
「我知道妳們的感情很好,她以前也常跟我提起。」直到此刻我都還覺得她的出現鋪上一層很迷離的色彩,我覺得有些恍惚。
「……她也常常跟我提起你喔,還有關於你們的事,我都知道。」
「真的嗎?她……她都說些什麼呢?」發現自己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她說起常和你散步聊天,說你有些想法很特別。她最常說起希望能再回到小時候的時光。她說你是……」她凝視著我,我們進入小學,走到花圃裡面的涼亭坐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孩。」
有陣猛急的擂鼓聲敲擊著我的胸膛,我必須深呼吸才能維持站穩。她略略沙啞的聲音繼續傳來:
「她說,從小時候以來,確切說來是從小五以後吧,她的心裡頭就只有你了,再也容不下別人的存在,我還記得有一次她甚至告訴我從你們第一次相遇開始,你的身影就已經深深銘印在她小小的心田了。那時候的我聽了只覺得好笑,是小孩子的遊戲嘛。不過當她國中以後再說起這些話時,我的感覺就不同了,她有一股說不出的堅持及認真,那讓我覺得吃驚。她只敢在我面前說而已,說她瘋狂地愛著你。但是在你面前,她什麼痕跡也不敢露,只敢淡淡而矜持地和你相處,她好幾次差點就要說出來了,但硬是忍了過去,她怕你根本不喜歡她,也怕時空的分離將阻滯感情的綿續。
總之,她只希望能多陪陪你,其他的根本不敢想,那時我說她傻但卻也覺得這樣也許沒什麼不好,她還小,應該還有很多日子要過,而你就是她最大的支持力量,即使遠離你,但是過去的回憶她卻時時溫存於心,那是她長久以來的動力來源。直到……」她突然低下頭去,然後又抬眼望著我:
「她一直不敢說她喜歡你,所以我今天是代她來問你的。你,喜歡她嗎?」
我的腦袋卻無法順利運轉,眼前的畫面和過去的記憶以及她的臉交錯重疊,我茫然望著前方,只記得自己點了點頭,然後用力擠出聲音:
「我……遺忘了很久,最近突然想起來,她,是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唯一喜歡過的人,而我卻從來也沒有告訴過她,我……」我轉頭看她時卻發現她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淚水,我嚇了一跳:
「黎詩涵,妳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以前還在一起的時候,還在通信的時候你卻一點都不告訴她你的心情呢?你上高中以後她天天就在等你的信而已。你知道嗎?」她的聲音隱隱發抖。
「可是……她說爸媽查得嚴,我不想讓她困擾所以才較少寫的。我……」
「那她離家上高中以後呢?為什麼你也一樣越寫越少?」
「可是……她也一樣呀。我以為她……」我囁嚅著。
「笨蛋!!你根本不懂……她說後來你的信越寫越少,她覺得好難過,她覺得你不是太忙忘了,就是已經不想聯絡她了。你已經過著你自己的人生了,而她將得遠離妳的生命,為了不想讓你困擾所以她決定等你寫給她以後她再回信,你知不知道她越等越心灰……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這些心情,也許你根本不在乎,於是漸漸她的信也和你一樣越寫越短了。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她你也喜歡她?這是她一輩子的渴望啊。她等了好久好久就只等你這句話而已,為什麼你竟然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心情呢?為什麼?」她幾乎哽咽起來,我的心則一次又一次受到撞擊,每一句都深深刺進心裡。
「我……我當時不懂,我也沒有勇氣。可是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現在有勇氣了,我可以和她說了。我……」
她的淚水越流越洶湧,她用力搖搖頭:
「已經……不可能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你根本不知道,詩雅她……已經過世了……來不及了……」幾乎泣不成聲。我根本無法意會她說的話,只覺得彷彿有整片天空的黑雲向我頭頂轟來,我僵立在原地,想發出聲音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身體也動彈不得。
「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她在回宿舍的路上發生車禍,被砂石車從後面撞上,已經……過世了。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她的聲音斷續傳來,我卻只覺得那是從很遠的天邊歷經長途跋涉才傳到的餘音一般聽不真實。腦袋中有種被狠狠地劃下一刀的切割感,很乾脆地「刷!」一聲切進我的腦膜,深入腦髓中,當血淋淋的刀子拔出來的時候,也將原本包含於內的核心物質給挖空了,而且耳朵裡頭還聽見了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竟只能沈默著。
「……而且最主要是我發現了這個。」然後她手伸進手提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那在烈陽下發出耀眼的金黃。
「這裡是她的日記本,記錄著她這幾年來的心情,裡頭寫的全是她的心情和對你的想念,這是她對你也是對她自己的回憶收藏。我覺得該讓你知道,而且這些日記本……她最希望讓你留著吧。我把它交給你。」然後她把牛皮紙袋遞給我,站了起來望著外頭的花圃,然後用手拭了拭眼淚。

我用發抖的手拿出紙袋裡的日記本。一共有五本,封面全都是一整大片的天空藍,摸起來感覺很滑順的日記本,在每本的封面上都由兩隻淡紅邊深藍底,正飛翔著的小鳥曳引出兩行字:

我的人生,希望的事很簡單,渴求的願望同樣單純,

我只但願能久駐你心中,永伴你身旁,不知遠方的你,聽見了沒?

右下角是兩片淡綠色的三瓣落葉,旁邊直印著幾個字:來自藍天的呼喚。

翻開最上面日記本的第一頁,熟悉的詩句立即映入眼簾,這幾天重複看著的「錦瑟」以工整娟秀的字體整齊抄寫在上面。看到這幾句詩的時候,眼眶慢慢濕潤起來,我的視線也變得模糊,我並不想讓眼淚滑落,但是沒辦法,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滾落臉龐,我閉起了眼睛,希望在黑暗裡頭,能發現這一切只是夏日午後的一場夢而已。

「一直以來,她都不敢對你說出這些心情。這是一直藏在她心裡的秘密,而且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些事,或許你一輩子都無法知道也說不定。」她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地傳來。

拿著日記本我回到屋裡。在寂靜無聲的世界裡,靜靜翻閱著。這是標明為第五本,日期從89年2月以後開始的日記本。

89/2/19 星期六 天氣陰

嘿,意湧,你好嗎?

今天出門的時候,風輕輕吹在我臉上,有點寒冷,我抬頭看天空,一片灰濛濛。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你,想起以前我還覺得熟悉而接近的你的臉,你的臉忽然在微涼的風的映襯下出現在灰白天際中。不知你現在過得可好?

有好長好長的時間不曾見過你了。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但我想我已經漸漸習慣孤獨了,想來,我大概已經不在你心中了吧。我大概只活在你年幼的回憶中一段短暫的時期而已,那已經過去了,而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可是我依然很滿足,你曾經給我那樣的回憶就夠了,我會好好珍惜。

但願你快樂。我是黎詩雅。


89/3/11 星期六 天氣晴

室友麗如失戀了,她整個晚上哭著。

交往了九年的男朋友另外愛上了別人,任憑她如何哀求如何努力始終挽不回他的心,她說她的世界崩潰了,過去的日子都被抹煞掉了。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他說會真心待我到永遠的,可是……」她不停地對我哭著,滿臉淚痕,傷心欲絕。
不知為何我又想起了你。很久以前我曾幻想過要當你的女朋友,不過那畢竟是幻想。但幻想雖然沒成真,對我來說卻是最美好的,因為我不用承受像她這樣失去的痛苦。
不過,空虛卻常常不留情地折磨我,在這樣的時候,我好希望你就在我身旁,牽著我的手,讓我躺在你的懷裡,那怕這樣的時光只有一天也好,只要曾有過都是好的。我忽然羨慕起麗如來了。至少她有九年的美好,而我卻只有九年的寂寞,我好想你。
聽到一首歌,忽然覺得眼眶濕潤,心情激動。那是GoGo&MeMe的「Say Forever」,抄下來送給自己,也送給你:

我一個人不孤單 想一個人才孤單
有伴的人在狂歡 寂寞的人怎麼辦
越過窗 看著長街 歡樂卻無聲 像一張卡片
燈光像繁星 燦爛整條街 思念的情緒 濕亮我的眼
我一個人不孤單 想一個人才孤單
有伴的人在狂歡 寂寞的人怎麼辦
我邊想你邊唱歌 想像你看著 被感動了 我被抱著 眼淚笑了
圍巾輕碰著唇邊 有點暖得像親吻的感覺
吐氣變白煙 飄過了眉間 撞上了懷念 下了一陣雪
我一個人不孤單 想一個人才孤單
有伴的人在狂歡 寂寞的人怎麼辦
我邊想你邊唱歌 想像你看著 被感動了 我被抱著 眼淚笑了
氣氛太美 離你太遠 有太多的幻覺
不能快樂 不能改變 cause baby I miss you
我一個人不孤單 想一個人才孤單
有伴的人在狂歡 寂寞的人怎麼辦
我邊想你邊唱歌 想像你看著 被感動了 我被抱著 眼淚笑了
我被抱著 眼淚笑了 say forever

隨著歌聲,我哭了又笑了,但願真能有個永遠的承諾。

89/4/6 星期四 天氣晴


今天的我一醒來就覺得很寂寞。屋子裡空空蕩蕩只有我一個人。這些年來我都是一個人,我恨透了只有自己一個人,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晚上向姊姊傾訴我的心情。姊姊說我一直不肯跳脫過去,為什麼要一直等著你?與其耽溺在過去不實的妄想中,不如多用點心在當下,過去的日子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包括你,還有我的回憶也是一樣的。
但我卻沒辦法這麼輕易就改變。這些年來我沒辦法對任何其他的人產生像對你那樣的感覺,我不能愛別人。姊姊說,其實我連自己都不愛,根本不能去愛人,甚至也不能愛你。所謂的愛你只是我自己逃避的理由,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對感情的問題,對自我的問題多思考,我只要守著過去的你,守著過去的回憶就可以過日子了。也許吧,也許我真的不愛我自己,所以也不能去愛別人,但即使這樣也不能否認我對你的感覺。
收音機傳來劉若英的歌曲,我等你:

不做考慮也沒半點猶豫 我就說了這一句 我等你 
你眼中閃過了一些訝異 更多的是懷疑 所以你可以離去
不相信你還會回心轉意 是我任性才決定 要等你 
我眼中的淚沒掉過一滴 只是隨你背影 慢慢倒流進心裡
我等你 半年為期 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記 
不只傷心的 還包括一切甜蜜 要等你 要證明自己 我可以縱容你在心底
也可以當你只是路過的人而已
愛到痛之極 才需要一段等你的限期 來遺忘自己

忽然覺得,如果等待可以有個期限,過了之後就可以完全斷了思念,似乎就不會這般痛苦了。但是不可能,恐怕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有一天我的影子在你心底浮起,屬於我們的記憶又浮現在你腦海,只要有這樣的一天,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瞭解我的心情嗎?我想遠方的你也聽不見我的呼喚吧,我只能等待,我只會等待,其他的,我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敢。

我只能繼續等下去。

89/6/24 星期六 天氣晴

在書上看到一段話:
每個人心裡都有秘密,不為人知的秘密。隨著時間過去,這些秘密,不管是好的,壞的,是甜蜜的或者嫌惡的,都有可能蟄伏到心靈底層去,然後主人就暫時忘記它的存在。這和回憶的性質很像,甚至可以這樣說:藏有秘密最多的地方,就在每個人的回憶中,曲曲折折,撲朔迷離,循著回憶的蹤跡可以引領到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去,然後喚醒很多偶爾被記起,但更可能已被遺忘很久的秘密。但當然,大多數的秘密是清楚被意識到的,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份。回憶是秘密的巢,秘密就住在回憶中。
我喜歡這段話,可是也覺得很悲哀。有些秘密不該自己留著的,如果多些勇氣,秘密可以轉變成人生的光華。但我卻沒有勇氣。我的秘密是你,是我對你的感情,是我們共度的時光對我的意義。
是了,我的秘密就在我的回憶裡,就在我對回憶的解讀裡,可是那只有我懂,只對我有意義。我多希望你也能懂,多希望你也能知道,多希望你的心裡也有說不出來的秘密,而那個秘密就是我,就存在於我們共同度過的回憶中,多盼望有一天,這些都可以不再是秘密。
我的秘密是你,意湧。藏了好久的秘密,但願有天你能知道,我很想學茱麗亞羅勃茲在「新娘不是我」裡最後那樣有勇氣的示愛表現,但我還不行。

想起了很喜歡張震嶽的一首歌,秘密:


總在閉上雙眼之後 才能看見你 這是一個心中秘密 偷偷在愛你
你卻不知道 有人在想你 總在黎明來臨之前 我還是清醒
甚麼時後我才可以 進入你的心 好想對你說 我正在想你
也許在你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人進去
或許你不曾接受真正的愛 真誠的情
遺忘吧過去的事 不要再懷疑
我彷彿可以聽見你的心跳 你的聲音
不要只有在夢中才能看你 才能靠近
我可以慢慢的等 直到你離去

我每聽一次就想哭一次。我愛你。這是我的秘密。

看到這裡後,我輕輕閤上日記本。在沒有發覺的時候淚水又已經悄悄滴落下來,我任憑眼淚恣意飛舞,四周圍安靜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6月24日這一天下午,我正和惠君談著關於妳的事喲。」我在心裡輕聲唸著,希望遙遠的她能夠聽見,「而這也是妳最後一篇日記。妳的秘密,我現在總算知道了,可是妳,卻已經離我好遠好遠了。」
忽然想起電影「情書」中的畫面,中山美穗對著皚皚白雪的對面遙遠山頭,呼喊著:「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很好……」然後哭倒在滿地白雪上。
「妳知道嗎?最近我也很喜歡一首歌,那是劉若英的『後來』,我送給自己,現在也送給妳: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錯過就不再
梔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 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恆的夜晚 十七歲仲夏 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 每當有感嘆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 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麼 人年少時 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 你是否一樣 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 不那麼倔強 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 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 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 愛著那個女孩

我想妳。我好想妳。

我閉起眼睛,她的臉,記憶中的她的容顏便慢慢浮現出來,未脫稚氣,質樸清秀,背景是以前小時候的歡樂記憶畫面。臉頰一直被溫熱的暖流掩沒。我很安靜地遁入許久以前的年少記憶裡。
然後我緩緩地張開眼睛,拿出置物盒,小心拿出她送我的手帕。我和她很少互送過禮物,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紀念物,而且遺憾的是,我們連一張共同的照片也沒有,擁有的只有這些,還有所謂的回憶而已。
我仔細凝視著手帕,在闃靜的午後回味過往感覺。這樣一直注視下去時,覺得白雲像變成立體狀一般浮現在白色的背景天空上,而繡在旁邊的詩句也一個字一個字像跳動的音符一樣飛昇起來流洩在屋內各角落,發出低微清幽的節奏聲響,像在訴說深藏已久的秘密心事。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仔細想想,那當時我並沒有惘然,反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惘然之感卻越加增添了。時間沖淡了對真心的堅持,讓人忘記最初的執著。我記得那時曾在心裡很認真地對自己說:「歲月啊,感情啊,多賜給我一點勇氣吧。總有一天我會挺直站在她面前,對她說,我愛妳。」
這曾是我很純摯的想法。但這終究也只成為諸多回憶裡的一個秘密。一個她永遠無法知道,只屬於我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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