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死亡

　　鴻和潔達成協議那天，鴻回到小翼住處，和小翼言歸於好，兩人很開心地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鴻留了一封信給小翼，簡單說了他有困難不能夠和她在一起，兩個人暫時分手不要見面會比較好一點。

　　想不到小翼如此想不開，誤以為連鴻也要在這時候離開她，她在這世上已經無人關懷，於是拿出前一陣子買的安眠藥跟鎮定劑，一口氣吃了八十幾顆藥，睡倒在床上等待死亡。

　　幸好潔打電話給小翼，覺得一直沒人接電話很不對勁，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而潔也趕到新莊。

　　救護車到來破門而入，救出淹淹一息的小翼，潔趕到時正好看到小翼被救護人員抬上車，她在床旁邊撿起一張紙，上面潦草地寫了幾個字：

　　『生無可戀！生無可戀！死可至極樂。』

　　正是小翼的遺書。潔痛心地流下懊惱的眼淚。

　　潔打電話給我，我馬上趕到醫院。到了急診室，我看見潔抱著手還流著眼淚，我忍不住憤怒，走過去搖著她的雙臂問她：

　　『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啊！我們說的不是這樣啊！』

　　潔沒有掙脫我的手，只是含著淚說：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一切都照著我的計劃走，我們去逼鴻，鴻也願意放棄小翼，可是小翼……小翼的反應不在我計劃之內，她的反應出乎我意外的強烈，她……她不願意面對沒有鴻的世界啊！』

　　此時鴻剛好趕到，聽到我和潔的對話，他憤怒地質問我們：

　　『你們兩個……太過份了！你們又有什麼協議？原來你們是說好的？森你和安祖是故意要拍那些照片給我看的嗎？為的是逼我離開小翼？潔你也是刻意逼我陷入絕境，也是要逼我離開小翼？

你們早該知道小翼沒有你們想像中堅強啊！她就是那麼脆弱！為什麼？為什麼我還要讓你們詭計得逞？我真是笨！我真是笨得可以啊！』

『你是笨得可以！你根本不是真心愛小翼！你要是真愛小翼的話又怎會稍微一逼就輕易答應放棄小翼？你不只笨，你還卑鄙下流！你根本沒有資格讓小翼那麼愛你，你沒有資格！』

『好了！我們現在這裡互相指責，小翼就可以平安無事嗎？要說沒資格我們三個都沒資格！我們三個都是爛人！』

潔的話讓我們陷入沉默。

是的，我和鴻、潔都沒有資格愛小翼。我們都是本質上卑劣自私的人，只為了自己的私慾著想，一點也沒有為小翼想過，才會讓小翼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我們之中有人為小翼多想一下，也許結果不會是這樣。

我特別懊惱後悔，我愛了小翼兩年多，可以說是三個人之中最瞭解小翼的人，但我卻怯弱地和潔達成協議，卑劣地和安祖約定好拆散鴻和小翼，其實說穿了只不過是我想一個人得到小翼，我想在最後不擇手段地搶走小翼。

看著護士進出急診室的門，小翼躺在病床上，眼睛無意識地朝天花板看去，插著氣管的嘴巴嚅嚅而動，彷彿在講訴著什麼。

我拉住一位從裡頭走出來的護士，問她：

『對不起！請問一下裡頭急救的病人是不是在說話？她說些什麼？』

『她好像一直在喊著鴻這個名字，其他的我也聽不清楚。』

小翼喊的是鴻的名字，不是別的。她在面臨死亡之際還掛念的人是鴻，不是我或者別人。是呀！小翼愛的人是鴻，小翼之所以會自殺也是為了鴻，不會是因為愛別人，更不會是因為我。

我到底在幹什麼？

小翼

我愛你

即使你最愛的人不是我

10/30/1999

標題：生死瞬間

　　我到底在幹什麼？

　　這個問題剛縈繞在我腦海裡，下一秒鐘，我人已坐進車子裡。啟動引擎、踩下油門，想都沒想我就開著車子直衝出去。

　　走二省道，接五股交流道，上高速公路，接重慶北交流道，直走承德路，上陽明山，接陽金公路。踩油門、轉檔、再踩油門。

　　我問我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我找不到答案，我甚至連問題的本質是什麼都不清楚？這麼久以來我只知道要順著本能走，我的本能是活下去，然後為自己的慾望找到出口。

　　直到遇到小翼，我才知道我的慾望可以昇華到有靈魂的層次，我第一次得到無慾望的快感，我第一次獲得心靈上的滿足。這是我找尋二十年的東西，這是我一直缺少而家庭學校其他人都無法給我的，我在小翼身上找到了！

　　那種滿足是一次無法滿意的，我渴望一輩子都能時時刻刻充份獲得那樣的滿足，我要永遠擁有。

　　遇到小翼，我才知道我缺少什麼、我需要什麼，而我追尋什麼、跟隨什麼？沒有別的，只是小翼。

　　但是，我竟然就要失去小翼？只是因為我因為自己的蠢念頭而要失去小翼？我因為貪念與懦弱，與潔達成協議，去逼迫鴻離開小翼，我沒有多為小翼著想，我從沒有想過小翼要什麼？我從來只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這麼可惡！

　　我真是該死！

　　一輛車急速地從對面迎面衝撞過來，本能地我將方向盤往右打去，那一瞬間我撇了一眼儀表板，看到我的時速正超過每小時兩百公里。

　　我的腳下意識地踩住煞車，我只看到一片山璧向我迎面而來，耳朵聽到尖銳的煞車聲，然後是巨大的衝撞聲，之後我就失去知覺了。

　　當我再度意識清醒，已經是三天後的事。

　　我全身無法動彈，全身疼痛地躺在病床上。

　　聽說我連人帶車衝撞山璧，差點車毀人亡。差點和我衝撞的車主趕緊打電話召救護車來，才救了我一條命，否則我早就去見閻王了。

　　幸好我的車是德國的進口車，以前媽保養的不錯，還加裝了安全氣囊，在致命關頭檔住我的頭撞向檔風玻璃，但我的雙腳可就沒那麼幸運，右腳膝蓋開放性骨折，左腿小腿斷了兩截，右手手臂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不過我命大，還是死不了。

　　聽說我被人從車裡拖出來的時候，嘴裡還一直喊著小翼兩個字。

　　是的，當我知道我還死不了時我就發誓我接下來的人生都要為小翼而活著，我要將我的人生都奉獻給小翼，我的夢是小翼、我的愛是小翼、我的人是小翼的。

小翼

我愛你

我死不了就只為你而活

10/30/1999

標題：重生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兩個星期，不能下床也不能動，這期間多虧靜蓮和妹妹輪流來照顧我，但我不覺得辛苦，我最大的痛苦是不能得知小翼的近況，我望著手機發呆的時間越來越久。

　　終於，潔來探望我。她提著一大籃水果和一束花來，靜蓮收下花和水果，識相地說要去切水果。

　　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翼怎麼樣？她還好嗎？』

　　『她還好，我幫他辦了轉院，現在醫院休養。但是……。』

　　『但是什麼？小翼發生什麼事了？』

　　『小翼醒來後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不！應該說她只知道關於自己的事，不知道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小翼她……產生新的人格，自稱叫黃蕾，是一個全新的人格，她不知道小翼以前發生過什麼事。』

　　『真的嗎？醫生看過了嗎？證實了是這樣嗎？』

　　『醫生看過了，也做過測驗，發現並非虛假，雖然這樣的案例在台灣是首例，但美國已有好幾個案例在進行研究。醫院也馬上召急小組在研究討論小翼這個案例。』

　　『變成新的人格？她有什麼特質？跟安祖一樣嗎？』

　　『跟據她自己說的，她叫黃蕾，她很堅持我們要叫她黃蕾，今年十八歲，她說她不知道小翼的事、也不知道安祖的事，她說她是來享受人生的，她很想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一直要我帶她出院，她顯得很活潑開朗、天真無邪，一副很樂天很知足的樣子，她每天都想吃新鮮的東西，想看新的雜誌跟書籍，要我多給她買，她吸收資訊的速度很快，常常前一天買的雜誌她都看完了要我再買，而且什麼類型的雜誌她都看。

她真的很可愛！常常看書看雜誌時有疑問就會問我，時常問我人生是什麼？人生會很難嗎？哭泣是什麼感覺？她只要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手舞足蹈，很開心地說感謝天感謝地，還會熱情地抱著我說感謝我的善良。

她還會問我跟她是什麼關係？我說是情人，她說很好呀！因為她喜歡俊男美女，她很高興能有我這樣一個情人做伴。』

我聽得又羨慕又難過，羨慕的是潔可以跟新人格黃蕾相處得如此融洽，就像真的情侶一樣；難過的是黃蕾沒有小翼的記憶，那麼她一定不會知道我是誰，也不會知道我為她做過什麼事？

一切又回到原點，回到兩年前我剛認識小翼時的狀況，只是這次讓潔搶得先機，我還在住院養傷，潔可以一直陪在黃蕾身邊，做黃蕾的溫柔情人和最好朋友。我很不服氣，可是誰叫我衝動壞事。

『對了！黃蕾出院後會搬到我那邊住，過一陣子我會帶她到美國去，看看美國那邊的醫生有沒有辦法。』

潔像宣佈勝利般地像我說著，我無法言語。是的，這一場是潔贏了，如果我不是因為出車禍而必須躺在醫院，我也可以在黃蕾面前表現出我的優點，但是我必須面對現實，我是躺在醫院，我沒辦法見到黃蕾。

而現在可以給黃蕾一切與幸福的人只有潔，她擁有最好的資源與雄厚的財力，她也有鋼鐵般的意志力與始終不放棄的耐性，她才可以擁有黃蕾，我跟鴻都是輸家。

『鴻呢？他沒出現？』

『鴻？他有來，但他不知道新人格的事，我對他說小翼不想見他，幾次之後他就不再出現了。』

『想不到他比我想像中的更怯弱？小翼也算是看錯人了。』

『這樣不好嗎？他變成我們的幫兇最適合了！新人格的人生中沒有他最完美。』

潔真的很狠！一段美好情緣被她處心積慮破壞了，她卻還說著風涼話。日後我又該怎麼將小翼從她手上搶過來呢？

小翼

我愛你

11/14/1999